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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微笑着主动跟她打招呼,并邀请她去喝咖啡。她下意识地拿手去摸口袋,担心身上所带的钞票不够支付一次“陪聊”的消费,“非常3+1”看出了她的意思,微笑着说:这一次我请客。●10
地点仍然是在“梧桐雨”第十二层的咖啡屋里。但这一次,男人不是“非常3+1”,她也不是“月亮鹦鹉”,他们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熟人,他们再也不想扮演别的任何角色,都想要揭掉面具,本本色色地做一回自己。
像初次见面一样,端木玉首先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姓端木,是殡仪馆里的一名遗体化妆师。已从业多年,每天至少处理五具以上的遗体。如果你对此不能接受的话,请马上离开,我不会有丝毫的介意。
男人的吃惊想掩饰也掩饰不住。他静静地凝视着端木玉,过了足足三分钟,才缓缓地开口道:我姓刘。是一名艾滋病患者。
顿了顿,他解释道:对不起,你不必紧张。只要没有体液接触,这种病毒是不会传染的。不过,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还是要对我们退避三舍的,你如果介意的话,也可以立即离开,我完全能够理解。
端木玉微笑着表示让他继续,男人才接着说道:三年前医生断言,我的生命最多只能维持三年。三年过去了,我没有死。现在是我被判处死刑以后的第四个年头。我想,这多出的时间应该是上帝赐给我的额外礼物,因此,我为自己取名叫做“非常3+1”,我想,如果我能多活两年的话,就改叫“3+2”,然后,“3+3”,以至“3+N”。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看情形我连那个“3+2”都熬不到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五章 天堂门(17)
自从感染上了这种病以后,所有朋友都远离了我,包括我最心爱的女孩,我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之中,成了一个人人鄙弃的异类。我曾经绝望地想到过自杀,然而,我放心不下自己年迈的母亲。父亲死得早,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如果我走了,谁来照顾母亲呢?要走的话,也要替母亲存下一笔生活费才好。
但,对一个绝症患者来说,赚钱谈何容易?好的工作找不到,体力活我又做不来,着急得团团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在最无奈的时候,我想到了一条路子,干脆一咬牙,做个“碰瓷客”算了。“碰瓷”这事你可能也听说过,就是找准时机,在大街上故意让自己撞到某一辆车上,然后敲诈车主一笔钱,这城里就有专门的“职业碰瓷党”。一般的“碰瓷客”都是拿捏好了分寸,至多撞个皮外伤而已,我则打定了主意,要碰就把自己碰死,反正也活不久了。一条人命,至少能包赔几万块钱吧?放在银行里,也够我老妈做养老的花费了。
那一天,我给老妈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又给自己换上一身新衣服,就到梧桐雨这条街上来了。我知道,到梧桐雨消费的顾客,不管男女,都是有钱的主儿。要碰呢,当然就得找一个出手大方的阔佬来碰,碰到一个像自己一样的穷光蛋,难得榨出四两油来。然而,到了这里的街上以后,望着穿梭过往的车辆,我的心却发起憷来,两条腿也直颤悠。还没开始“碰”呢,我已经软成了一摊泥。无奈之下,我只好走进梧桐雨,掏出身上仅有的钞票,为自己买了一瓶白酒来壮胆。就在我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喝着酒的时候,一个女人忽然坐到了我的对面。
女人四十来岁的年纪,模样一般,由于体形较胖的缘故,看上去有些臃肿和笨拙。不过,从衣着打扮和说话的派头来看,倒像是个富婆。她问我能不能陪她聊聊天,她按钟点付费,一个小时三百块。我想,她是不是把我当做那种男人了呢?毫不谦虚地说,我的外表应该算得上英俊,也比较讨女人喜欢。可是天地良心,我绝对不曾吃过那碗饭。鉴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吃不了那碗饭。不过我还是被她出的价钱吸引住了,犹豫了片刻,告诉她说:聊天可以,别的我恐怕做不来。
于是,就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一直都是女人在说话,我根本没有插言的机会,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女人足足说了三个小时,全都是她老公外遇的事情。她知道老公在外面有了人,但一直咬牙硬挺着,已经挺过好几年了。她明白,自己不能开口点穿这事,一旦开口,等待她的必将是鱼死网破的结局,她老公和那个女人都单等着她开口呢。而她宁死也不愿给那女人让位,于是就那么硬憋着装不知道。其实,她知道得倍儿清,那女人不是别的谁,正是她的亲妹妹。她已经快要憋出毛病来了,必须找个人来说说这事,不然就会疯掉。于是,就找到了我。我认认真真地听她诉说了三个小时,然后她付了我一千块钱,连零头都不要找就走掉了,临走以前还对我千恩万谢。
那以后,我就做了专业的“陪聊”。我发现,这世界上需要“陪聊”服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能有一个人跟自己说说话,我也觉得日子变得容易打发了,甚至渐渐地忘掉了死亡的恐惧。日子久了,我居然对这种职业产生了依赖的心理。哪一天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就觉得难挨难耐。我明白,说是“陪聊”,其实自己充当的只是一只“垃圾桶”的角色。那些女人把心里积存的垃圾和毒素毫无顾忌地倾泻给我,然后就一身轻松地走掉了。她们不知道,对我来说,她们仿佛一间间密闭的房子,透过她们倾倒出来的垃圾,我看到了这世界上太多的苦痛和隐秘。以前,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也最无用的废物,洞悉了她们的隐秘以后我才知道:能做一只垃圾桶,为别人提供些微的帮助,也应该感到安慰,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不过,现在我已经停业。我感觉差不多到时候了,我得为自己的出发做一番上路前的准备。
第五章 天堂门(18)
男人的身体看上去确实虚弱到了极限,慢声细语地说了不到半个小时的话,他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端木玉于心不忍,一定要付费给他。男人拒绝了她的钞票,却提出了另外一个很特别的要求:
我能和你握握手吗?自从查出这病以后,将近四年以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和我握过手。这种冷漠的离弃感甚于病痛带给我的折磨。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我活着时,能有人和我友好地握握手。你放心,这样的握手绝对不会传染上病毒。当然,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听了男人的请求,端木玉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河流般汹涌而出。这是她到殡仪馆从业将近十年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提出想和她握手。与男人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她已经十年不曾和活人握过手了。不过,她没有告诉男人:在最无助最绝望和最脆弱的时候,她曾经许多次偷偷握住过死者的手。死者的手冰冷而又僵硬,但她仍然感到了融融的暖意。此刻,在握住男人双手的一刹那,端木玉百感交集、心事滔滔,讷讷不能成言。
离开时,男人告诉端木玉:我叫刘志远。我希望在最后出发的时候,能由你来亲自替我整容化妆。请你尽量把我化得柔和安详,那样故去的先父见到我会稍稍安慰一些。顿了顿,男人有些难为情地低声说:端木大姐,我的母亲年岁大了,我又没有别的亲人,如果可能的话,在我被推进炉子里火化的时候,请你守在旁边陪着我,算是送我最后一程,可以吗?那样,我就不会害怕,也不会感到孤独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心理准备,死,我倒是不怎么恐惧了,单单就是害怕那一烧呢。
端木玉除了用力点头以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走出梧桐雨的咖啡屋已经很远了,端木玉还在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想:他这一走,再见面很可能是在殡仪馆的化妆间里了。天若有情天亦老,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为什么要经受这么多扯心扯肺的疼和痛啊!她觉得自己的感情似乎已经超过了负荷的限度,必须咬紧牙根、狠着心肠才能硬挺着往下活。
以后的日子里,端木玉每一次走进化妆间,都暗含着一种期盼。她想,总有那么一个时刻,当她揭开裹尸布的时候,会与那个刘志远迎面遭遇的。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一刻,自己应该悲哀还是欣喜。
日子一天一天地往下延续,端木玉送走的人一拨又一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个月过去了,始终不见刘志远的影子。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想,也许他侥幸逃过了今年这一劫,要熬到“3+2”上去了吧?当然,或者也许这也是一个虚幻中的故事?但愿如此吧。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她自己的老母亲突然故去了。●11
母亲享年八十四岁。也许真是应了乡下那句俗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请自己去。母亲死得连一点兆头都没有,正吃饭的时候,头一歪就倒在餐桌旁了。母亲结过两次婚,共生育三儿一女。和前夫生的两个儿子都在乡下。她和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即端木玉的父亲早就商量好了,归西后各自都和自己的原配合葬。在城里装裹好了以后,两个乡下儿子按母亲生前的嘱托,接老人回家,一切按乡下的土葬风俗办理。端木玉和城里的哥嫂自然也跟了回去,一起替母亲料理后事。
第五章 天堂门(19)
按民间的习俗,母亲活到这个岁数,算是“喜丧”。来参加葬礼的乡亲邻居们在举哀的那一刻,虽也面带忧戚、大放悲声,但过了那一刻,便该说的说、该笑的笑,仿佛在参加一个喜庆的典礼,里里外外笑语声喧、热闹非凡,在城里长大的端木玉还是头一回见识这样的丧葬场面。
灵棚搭在大哥家门外的一片开阔的空地上,村里的乡亲邻居们来了一百多个,儿女辈分的穿白,孙子辈分的披蓝,再小一辈儿的则顶着红,举哀时大家各就各位、顺次排列,鞭炮齐鸣、一片繁盛。端木玉猜测:母亲坚持回乡下土葬,她老人家想要看到的,可能就是这种枝繁叶茂的葳蕤和喜气儿吧?
由于母亲寿数高,亲友们请来的唢呐班子也多,远远近近的来了几组人马。那几班唢呐轮番上阵,你方吹罢我登场,你来一曲《人欢马叫》,我便吹个《百鸟朝凤》;这一班是《风搅雪》,那一班就是《雨打灯》。还有什么《梳妆台》、《满江红》,《八段景》、《十童花》,《将军下马》、《状元夸官》,一曲赛一曲地高亢和热辣。给人的感觉仿佛是:那八十四岁的老太太不是要入土下葬,而是要坐了大红花轿出嫁了一般风光。端木玉坐在灵棚里,一边守着灵床上的母亲,一边支起耳朵专注地听着那一曲又一曲的唢呐声。母亲头戴蓝绸滚边帽,身穿红袄紫花裙,脚蹬一双漂漂亮亮的龙凤呈祥红绣鞋,看上去面如满月,真像是要去做新娘的装扮呢。
那丧葬的场面瞧上去越喜庆,端木玉的心里越酸楚;那唢呐声吹得愈欢快,她的泪水也流得愈酣畅。她觉得,乡下的唢呐与任何的乐器都不同,它就是直接从心窝窝里生发出来的,没有丝毫的遮掩,也没有任何的修饰,含血蕴泪、欢中溢悲,把她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哀痛都释放了出来,也把她积存在胸腔最底层的眼泪都排除了出来。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眼泪,只要一听到唢呐声,那泪就止不住地流啊淌的,不管白天黑夜,也不管睡着还是醒着。到后来,端木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替母亲流泪,还是在替她自己哭泣了。
乡下的丧葬仪式很烦琐,头一天报丧,第二天吊孝,到第三天才出殡送葬,仪式的高潮是路祭和跑灵,这些程序端木玉都是头一次见识。路祭,就是把死者送到半路上,快要接近坟墓的时候,最后举行一次祭典。从头一天发丧开始,唢呐一直热热闹闹地吹,到第三天举行路祭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是什么仪式,而是变成了演艺活动。这时,不管是送葬的孝子们,还是经过的路人,或是村中的闲人,无论男女老少,大家全都聚集在一起,来完成最后的热闹。由于请来的唢呐班子多,路祭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几个班组之间,互相竞争和比赛,就像过去唱对台戏一般,看谁的节目更能吸引人。到后来,围观的人们甚至完全忘记了这是在送葬的路上,旁边还躺着个亡魂,还会错以为自己是在参加联欢会呢。吹者吹得如痴如醉,听者听得神魂颠倒,笑闹声和喝彩声汇成一片狂欢的海洋,让人如梦似幻,不知身在何处。
这“狂欢”的高潮节目是“跑灵”。那各组唢呐班子的人,不管男女,一时齐发,全都围着灵柩疯狂地蹦跳和舞蹈,跳得随心所欲、舞得不管不顾,如同狼奔豕突,既不讲什么章法,也不顾什么节律,有时一蹦三尺高,有时边跑边舞,在舞着的时候还要发出各种尖厉的长嘶声,时而如虎啸,时而似龙吟,时而又如狼嗥。刚开始的时候,端木玉觉得这样的祭典活动看起来简直荒诞不经、不伦不类,慢慢地就感觉到了其内里蕴涵的一种强大生命力的张扬。那种狂欢、那种不羁,表现的其实就是一种对生死的豁达和洞明。殡葬仪式进行到这一步,终于显出其对“死亡”的真正理解和诠释,端木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乡下要把老人的“丧事”当“喜事”来操办,把“哀戚”用“狂欢”来表现的古老习俗了。是的,是“狂欢”。透过母亲的葬礼,端木玉看到的就是一种生命的大狂欢,而这种“狂欢”也恰恰是对生命的一种大敬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 天堂门(20)
埋葬了母亲以后,端木玉又回到了自己的租屋里。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她的耳畔还回响着母亲葬礼上的唢呐声。那声音缭绕于耳、挥之不去,简直摄魂掠魄。她觉得,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一种声音如此强烈地吸引和震撼她,只要听到那种声音,她就会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黄昏的时候,她又和以前一样,不由自主地向巷子的深处走去,去听那个做纸扎的男人吹唢呐。●12
男人的唢呐声有时吹得像乡下葬礼上那般野性和粗犷,有时又像抽丝剥茧、红灯映雪一般,吹得细腻温婉、柔肠百结,仿佛一个饱经沧桑而又历经忧患的人,在呢呢喃喃地诉说自己满腹的心事。男人最喜欢吹的是《红楼梦》里面的《红豆曲》,一遍一遍、往复循环。那声音呜呜咽咽、沥胆披肝,听得端木玉情思缠绵、千转百回。男人吹一遍,端木玉听一遍;男人吹两遍,端木玉听两遍。一个吹得物我两忘,一个听得浸骨入髓。端木玉觉得,男人仿佛把她捏的小泥人儿们都一个一个地吹活了过来,有了血肉和灵性。到后来,男人吹着的时候,端木玉就会情不自禁地躲在暗处偷偷地低声吟唱: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
捱不明的更漏呀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巷子的尽头就是郊区,那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每一次都是端木玉一边沿着那小径散步,一边听男人吹唢呐。残阳如血,照得整个世界都迷离恍惚、亦真亦幻,连男人的剪影看上去都梦一般的朦胧,只剩下浑厚的唢呐声惊心动魄地响彻在看不见的灵魂里,又回荡在无止无尽的时空中。
虽然不曾交流过一句话,但端木玉觉得,她和男人仿佛前世就认识了一般。男人的唢呐声让她的灵魂无处躲藏,同时也使她洞悉了男人内心的每一个最细微的涟漪。她觉得,语言对他们来说纯粹是多余的,只需一管小小的呐唢就足够了。
男人的院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栗子树,男人就坐在那栗树下吹他的唢呐。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他在用唢呐跟这个世界说话,每天如果不说上一段话,他的日子就会结成一串一串的死结,只有唢呐声能使日子里的那些死结舒解开来,让心事顺畅地流动。男人的世界和端木玉的世界一样,是静默无语的。他做的纸扎属丧葬用品,除非需要,人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陪伴男人的便只剩下那些看似繁华实则寂寥的纸扎品了。端木玉想,如果不是用唢呐吹出一些声响和动静的话,男人的心也会和自己一样的荒芜吧?
有一天,端木玉正在小径上散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来,于是,她便急奔到男人的小院门前,想要进去躲雨。刚到门口,她又一下子本能地站住了:自从到殡仪馆工作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走进过别人的家门,那小院虽然破败,却也是男人赖以存身的“家”,自己贸然进去躲雨,是不是太唐突了呢?于是,又退回来,站到了栗树下。男人见她这样,便着急地一边用手指天,一边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进来躲躲呢?雨下得很大呢。
端木玉知道,他虽然是个哑巴,耳朵却很好使,便如实地解释说:我是在殡仪馆工作的,整天和死人打交道,进去会给你带来霉气的。
第五章 天堂门(21)
男人听了,急得脸色都变了,用手一件件地指着堆放在棚屋里的纸扎品,又指指他自己,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也是侍候死人的,我的屋子里就堆满了死人用品,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不勉强。
既然这样,端木玉再不进去就是失礼了。
看来老天也有激情难抑、不能自控的时候,哗哗啦啦的瓢泼大雨差不多下了三个钟点,男人也不停歇地给端木玉吹了足足三个钟头的唢呐。那唢呐声刚开始时如涓涓细流,一滴一滴地浸润着端木玉的心;然后,细流汇成了奔涌的泉,那泉又慢慢聚积成了幽深的碧潭。这时,唢呐声又变成了一颗一颗的小石子,叮叮咚咚地在潭水里面激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美丽的涟漪,端木玉的心先是润了雨一般湿漉漉的,最后终于被彻底淹没了。如同一棵闷哑了几十年的铁树,一夜之间便扑扑棱棱地孕出了千个万个美丽的花苞来,她生命的春天就这样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地降临了。真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个月后,他们结了婚,这一年端木玉整整39岁。
端木玉没有想到,到了这般年纪,自己会有幸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她原以为自己只能在虚拟的网络上才有资格做妻子呢。真正结了婚以后她才明白,现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