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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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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庄丁带过马来,冷冰鱼沉吟半晌,狠狠一跺足,飞身上马。万老夫人拐杖一点,却已掠到那庄丁的鞍上,道:“年轻人多走走路,马让给老太婆骑吧!”
竟扬鞭打马,径自去了。
那庄丁哭笑不得,只有呼道:“闻道万子良便在前面‘快聚园’落足,莫找错了。”
潘济城瞥见那载运棺材的白杨大车还在路旁,赶车的却已不知去向,车辆的行列更早已走得踪影不见,便道:“那边的马,你解下自骑,随后赶去就是。”
话未说完,人已上马,急驰而去。
“快聚园”虽在泰山相反的方向,群豪虽都急着赶去泰山,但放着如此精彩好戏,又有谁舍得不看?
但闻人声呼喝,马声长嘶,群马齐奔“快聚园”而去。
“快聚园”坐落在大河南岸、铜瓦厢北郊。铜瓦厢虽小,但这叫“快聚园”在江湖中却是大大有名。
园中花树干百,修篁万竿,每当清风徐来,叶涛与竹声齐鸣,青竹共红花弄影,景物固是幽绝,而花林扶疏中之玲珑假山、亭台楼阁更属奇观,于是流水绕园,曲径通幽,园林之胜,遂冠绝中原。
名园自有名主,这“快聚园”乃是黄河水上大豪“骑鲸客”齐星寿游宴之地,本属私产。
但齐星寿慷慨豪爽,园门本就终年俱为朋友开放,此刻天下豪杰俱都来到中原道上,“快聚园”中自更是快聚群豪,园开不夜,扑鼻的酒香,爽朗的笑声,不时自四面楼台传出,使这名园佳景又变为另一番气象。
假山边竹林里正有一人背负着双手,往来蹀躞。他步履虽然沉重,但目光却明亮异常。


就在此人东、南、西、北四方,自隔十余丈外灯火难及之处,或山旁,或树下,也都有一两条人影悄立在黑暗中,竟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间向竹林中这人影窥探,更远处花丛中还有一人,青衣小帽,正呆望着面前一丛将要凋零的鲜花,似乎已瞧得出神,但也不时回头向竹林里瞧上两眼。但竹林中人却似乎已完全沉浸于沉思中,对四周的一切全未觉察。
突然,一人神急气乱,狂奔而来,奔过杂木林,奔过碎石路,奔过绿板桥,直奔向小溪边一座灯火通明的青石画舫。
急遽的脚步声,惊碎了竹林中人的沉思,也打扰了画舫中人的欢乐。园主人齐星寿皱眉而起,探首外望,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狂奔着的少年已在画舫外停下脚步,但喘息仍未平息,胸膛不住起伏,回手指着来路,道:“有位大……大英雄来了。”
齐星寿面如重枣,长髯飘拂,微怒道:“四方的英雄豪杰,每日都不知有多少位来到此间,此刻又是什么人来了,竟令你如此手足失措?”
那少年道:“但……但此人却不同……”
齐星寿道:“他是谁?有何不同?”
那少年道:“他便是师父你老人家时常提起的那‘连天山庄’的少庄主、‘天上飞花’冷冰鱼……”
他话未说完,齐星寿已为之动容,不知不觉间伸手摸了摸颊上一条疤痕——这疤痕正是年前“天上飞花”在他面上留下的——冷冰鱼不但为他留下了这条疤痕,也为他留下了这条命。
直到今日,齐星寿仍不知是该对冷冰鱼感激还是该怨忿,他垂首呆呆地出了半晌神,方自长叹道:“请,快快有请!”
抬起头,冷冰鱼却已悄然来到他面前。
齐星寿抢出画舫,抱拳笑道:“冷兄远来,在下未曾远迎……”
冷冰鱼冷冷道:“你我之间,无需客套,我只问你,那‘云梦大侠’万子良与武林七大弟子此刻在园中何处?”
齐星寿怔了怔,道:“万大侠?他几曾来过这里?……道路传闻,多有不实,冷兄你只怕是听错了吧?”
冷冰鱼道:“别人为何要骗我?”
突听黑暗处一人大呼道:“万子良虽未来过,但七大弟子中却明明有人在这里,冷少庄主,你切切莫要被齐星寿骗过了。”
冷冰鱼冷笑一声,目光直视齐星寿,道:“莫非那七大弟子也与方宝玉一样,是有名无实的狂徒,听得冷某在寻找于他,便躲着不敢见面了?”
齐星寿避开他的目光,强笑道:“这不知是谁在胡说,七大弟子怎会……”
突然间,一人自画舫中一掠而出,沉声道:“七大弟子中确实有人在这里,你要怎样?”只见此人剑眉双飞,眉宇间常带杀气,正是“淮阳”杨不怒。
他骤看虽矫健如昔,但仔细一瞧,便可发现他面色蜡黄,神情憔悴,目光也远不如往昔之明锐。
画舫灯光亮如白昼,他这蜡黄的面色,显然并非被灯光所染,只是为了连番伤病,多日忧虑,气血实已两亏。
竹林中人一眼瞧见杨不怒,目中立时现出激动之色,骤然冲出数步,又骤然驻足,激动的目光中又已充满了痛苦——他虽想冲出竹林,却又似有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双足,使他不敢冲出竹林——步。
只听冷冰鱼道:“七大弟子,就只你一人在这里?”
杨不怒厉声道:“就只杨不怒一人,已足够应付你这狂徒。”
冷冰鱼道:“好!冷某也正好先领教淮阳秘技‘鹰爪神手’。”撤肩、甩腕,“破云震天笔”已到了手中。
齐星寿横身挡住杨不怒,面带惶急,低声道:“莫大侠、万大侠等人都不在这里,你怎能出手?”
杨不怒道:“就因他们不在这里,我不出手,谁来出手?”
齐星寿道:“但……但以你此刻体力,怎可与人交锋?”
杨不怒“哼”了一声,再不说话,一手推开了齐星寿,走向冷冰鱼。他胸膛起伏,走得十分缓慢。
此时此刻,他心情正与宝玉那日应战欧阳天矫时一样——明知必败也要战的,为了光荣与名誉,这其中别无选择之余地。
冷冰鱼退后半步,道:“亮兵刃!”
杨不怒厉声道:“淮阳鹰爪功,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纵是世上最最锋利的兵刃,也难比得上某家这一双铁爪,何况你区区一支银笔。”
冷冰鱼目光凝注牛晌,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杨不怒暴怒道:“高手相斗,必当诚心正意,兢兢业业,以临大敌,你此刻却突然大笑起来,莫非有轻侮某家之意?”
冷冰鱼倏然顿住笑声,厉声道:“冷某久闻‘淮阳’杨不怒刚猛正直,天下无双,哪知今日——见……嘿嘿……哈哈……”
杨不怒叱道:“今日一见,却怎的了?”
冷冰鱼道:“今日一见,才知道杨不怒也不过是位投机取巧之辈。”
杨不怒蜡黄的面容立时涨得血红,怒吼道:“你说什么?”
冷冰鱼冷冷笑道:“你明知冷某这‘破云震天笔’妙用无方,人所难敌,你明知你若不用兵刃,冷某也必定不致以兵刃与你动手,你为了不敢面对这‘破云震天笔’,自然不敢用兵刃与我在阵上相见了。”
杨不怒狂吼一声,拧腰翻身,闪电般出手,自画肪边观战的一人腰边抽出了一柄鬼头刀,挥刀大喝道:“无论你使什么,只管上来吧!”
冷冰鱼纵身长笑道:“好,十招内冷某若不能要你兵刃脱手,便从此不再称雄江湖。”
抱笔当前,踏前半步,叱道:“请!”
杨不怒不等他“请”字出口,掌中鬼头刀已一刀劈了过去。白刃破风,当真有开山裂石之威!
就只这一刀,已引起四下群豪惊叹之声:“刀法本非淮阳门所长,怎的杨不怒这一刀招势功力却比之海内任何刀法名家亦不遑多让?”
那鬼头刀的原主人惊叹之外,更不觉暗暗起了惭愧之心。他以毕生的精力,浸淫于这柄鬼头刀上,却做梦也未想到,这柄刀到了别人手中,一刀便能展出如此激荡人心的威力!
但齐星寿等人面上却是忧虑重重——这时不但园中群豪早已闻风四下赶来,万老夫人、潘济城等人也早已来到画舫边。还未到可以害人时,万老夫人是决不肯露面的。
杨不怒一刀劈出,冷冰鱼纹丝不动,刀风已扇起了他鬓边长发,刀锋也已眼看便要劈开他头颅。
他身形倏然移开四寸……
仅仅只移开了四寸,刀锋便已无法伤及他一根毫发,只因移开四寸便已足够,是以他决不肯多移一寸。
这判断是何等准确,这镇静是何等惊人!
群豪再次惊赞!


冷冰鱼“破云震天笔”已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滑出——这一招没有任何惊人的力道、诡异的架式,但轻、灵、巧、快、稳,言语难叙。这一招看来丝毫不觉辛辣,但银光颤动,已将杨不怒前胸“玄机”、“将台”、“乳泉”之间的十一处大穴完全笼罩。
杨不怒拧腰转身,鬼头刀如闪电、如狂飙,势如风卷落叶,式如凤凰展翅,白银光下反挥而出。
这一刀连削带打,自对方不意中攻出,攻向对方无法招架之处,用得当真是狠极、险极!
哪知冷冰鱼还是纹丝不动,直等到这一刀已堪堪到来,手腕一拧,笔柄已恰巧点中了他刀尖之处。
鬼头刀立刻被震开,“破云震天笔”笔身已随着那手腕一拧之力乱洒而出。这一招亦攻亦守,攻守完全融于一刹那间,妙造天成,浑然自如,其狠辣、凶险处又远在杨不怒那一刀之上。
两招拆过,齐星寿等人面上忧虑之色已更见沉重。
潘济城本与齐星寿并肩而立,此刻不禁悄然叹道:“杨七侠体力已是强弩之末,兵刃更不称手,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只怕……唉!十招之内,他兵刃便当真要脱手了。”
齐星寿浓眉深皱,沉声道:“何况冷冰鱼仗以威震武林的‘飞鱼穿鱼式,凌空十八刺’还未使出,便已着着占了先机……唉!淮阳门的英名,莫非真要在今日断送?”
潘济城道:“但愿有人能替下杨大侠,否则……”
齐星寿苦笑道:“此间人又有谁有把握能是冷冰鱼的敌手?”
潘济城双眉一轩,但随即垂下头去,长叹不语。
就在这时,黑暗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喝道:“第五招……是第五招了,看来不必十招,‘淮阳’杨不怒兵刃便将脱手。”
就在这短短五招间,杨不怒鼻洼额面果然已现出了汗珠,鬼头刀使出,也不再有那种令人动魄惊心的威力……
竹林中人目光的痛苦与矛盾之色,已尖锐得有如两柄剪刀,几乎要将他的心一片片剪成碎片。
黑暗中,虽看不清他的面色,却已可看出他连手指都已颤抖起来,他身子也已紧张而颤抖。
他不能也不忍在这里袖手旁观,看着杨不怒将一世英名葬送,但他也不能出去,只因他出去后只能毁了杨不怒。
只见杨不怒一刀劈出,刀势虽仍笔直,但刀法已有轻微的颤抖——他力道已无法贯注到刀尖之上。
冷冰鱼第六招使出,银光盘旋,已将杨不怒身形完全笼罩,无论任何人都已可看出,他三招之内已可使杨不怒落败。
竹林中人脚步迈出又缩回——也就在这时,他身后假山石隙间突然传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呼唤,唤道:“方宝玉!”
这三个字有如一枝冷箭,一箭射人了他心里。他身子一震,并未回头——不问而知,他便是才脱魔窟的方宝玉。
石隙间语声又已冷冷接道:“方宝玉,杨不怒为了你正在与人苦战,眼前便将落败,你却躲在这里,你还算是人么?”
方宝玉咬住牙,不回头,沉声道:“你是谁?”
石隙中人道:“你不必问,也该猜得出的。”
他两人说话虽然俱都十分急促,但这时冷冰鱼已使出第八招来,银光如电,杨不怒抬臂挥刀,迎向银光。
他虽已明知这一招万万接不住冷冰鱼这一笔之力,但他除了挥刀迎笔之外,既别无他法招架,更不能闪避——他又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银光与刀光相接,银光突然顿住——“破云震天笔”与鬼头刀边缘已轻微接触,银笔虽未击下,鬼头刀也无法撤回,且无法移动,只因他刀势一动,银笔立将乘势而下,鬼头刀便必将撒手飞出——杨不怒此刻已有如被压在巨石下的蚯蚓一般,已只有听人宰割。
这是胜负已分之一刹那,淮阳派的声名眼见已将在这一刹那间葬送。
四下观战群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为这紧张的局势而屏息,园林死寂,风吹草动,甚至连呼吸之声都已不复再闻。
冷冰鱼一招仍未击下。
灯光下,只见他冷傲的面容上已泛起轻蔑与讥嘲之色,冷冷道:“杨不怒,你若不愿我这一招击下,只要承认方宝玉确是骗子,万子良确是欺世盗名之辈。”
杨不怒虽然咬紧牙关,但身子仍不禁因激怒而颤抖起来——刀光颤抖,与银笔轻击,发出一连串叮当响声。
方宝玉身子也正在随着这响声颤抖,颤声道:“你是五行魔宫中人。你们将我放走,却又令我武功尽失,为的就是要我面临此刻这种痛苦,是么?”
石隙中人笑道:“不错,你此刻总已该知道,江湖之路你已无法再走。你还是回来吧,普天之下,此刻只有‘五行宫’还是欢迎你的……你此刻也已该知道,天下群雄,除了我‘五行宫’中之人外,已无人再信任于你。”
方宝玉咬紧牙关,紧握双拳,不能答话。
只听冷冰鱼冷冷道:“杨不怒,你此刻总已该知道,你生命与名誉俱已在我掌握之中,我随时都可将之毁去,你无妨再仔细考虑考虑,是说是不说?”
杨不怒亦自咬紧牙关,腮边肌肉都已一粒粒贲起。
方宝玉望着那颤动的刀尖,望着杨不怒那充满悲愤与痛苦的面容,他手掌突然松开,心里已有了决定。
他知道自己功力虽已尽失,虽已无法与人相争,但只要他走出去,便可令冷冰鱼住手,便可救下杨不怒。
他已决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他大步走了出去。
观战群雄已越聚越多,但人人俱是屏息静气,四下仍是一片死寂——长久的静寂后,那刀笔相击声便显得分外清脆。
突然间,人丛外传来语声,一字宇道:“方宝玉在此,请冷少庄主住手!”
语声虽不高,但在这死寂中听来,却显得分外震耳。
语声一响,刹那间群豪便已都不禁被惊得呆了。
然后便是一场骚动,有的回身,有的轻呼——外面的人已纷纷让开了道路,里面的也已闪开身子。
只见一个轻衫少年穿过人丛,缓步而来。在这么多惊诧、好奇、轻蔑、怀疑的目光注视下,他犹如行走在无人之境,声色不动,神情自若。人丛中不知是谁已脱口呼道:
“不错,果然是方宝玉!”
冷冰鱼早已动容,但直到此刻,还未撒手——此刻突然轻啸一声,凌空掠起,倒翻而出。
接着,“当”的一声,杨不怒长刀已落,身子也“扑”地跌倒,唯有双目紧瞪着方宝玉,目中神色亦不知是欢喜还是愤怒。
但见银光一闪,冷冰鱼已飘飘落在方宝玉面前。
两人面面相对,片刻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以双目凝注着对方,谁都未曾将目光移开。
然后,冷冰鱼哂然一笑,道:“原来方宝玉就是这等模样,我只当骗子的模样生得本该与别人有些不同才是。”
方宝玉微微笑道:“阁下可是有些失望?”
冷冰鱼狂笑道:“不错,冷某确是失望得很……”
方宝玉笑道:“但在下之失望却更甚于你。在下本以为‘连天山庄’的少庄主是条英雄铁汉,哪知他也会一些乘人于危、投机取巧的手段!”
冷冰鱼笑声骤顿:“你这骗徒,你有何资格对我如此说话?我若不那般做法,又怎能将你这骗子逼出来?”
方宝玉道:“在下此刻已出来,阁下又当如何?”
冷冰鱼厉声道:“我要怎样,不说你也该知道!”
方宝玉目光瞬也不瞬,笑道:“既是如此,请!”
“请”字出口,微一抱拳,倒退半步,含笑卓立。
他早已决定牺牲自己,心头自是一片安详,明澈如镜。他明知自己实已挡不住冷冰鱼轻轻一击,只望自己能以鲜血洗刷羞侮,以生命换取名誉。他早已不准备作任何抵抗,神情自是分外从容,分外平静。
四下群豪再次屏息静气,四下又复是一片死寂。
冷冰鱼脚步缓缓移动,银笔渐渐抬起。
他面上冷傲轻狂之色已不复再见,只因他委实猜不出这对手武功之深浅,他自己只有诚心正意,以期作石破天惊之一击!
一片乌云悄然而来,掩却了半天星光,风势突然转强,满园木叶沙沙作响,天地间立时充满肃杀之意。
冷冰鱼银笔平举,这一招却迟迟不敢出手。
四下群豪渐渐又起了骚动——冷冰鱼早已知道方宝玉只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此刻为何还这般谨慎小心?
只见方宝玉凝然卓立,嘴角仍带着分淡淡的笑容。他身形毫未作势,全身上下,每一处看来俱是空门大露。
冷冰鱼掌中银笔,看来无论自任何方向击出,俱可将方宝玉击倒,但宝玉这一份出奇地镇定与从容却又震惊了他,这使得宝玉全身每一处空门看来又都似乎是诱敌的陷阱——他怎敢轻易出手?
他再也无法自宝玉目光中瞧出一丝惊慌之色,他自己便不免有些慌乱起来。宝玉越是冷静,他便越是慌乱。


战场上情况之微妙往往会与情场相似——双方之间,若有一方能出奇地冷静,另一方便难免慌乱。两人之间,若有一人能出奇的坚强,另一人便难免脆弱。情场中“薄情”,常会是最吸引人的魅力;战场上“冷静”永远是最强的武器!只是这种“薄情”与“冷静”,说来虽易,做来却难——情场中又有谁能对自己心爱的人如此忍心?战场上又有谁能将随时俱可致己于死命的对手全不放在心上?
潘济城目光闪动,突然大声道:“泰山之会,反正已近在目前,冷少庄主纵要与方少侠决一胜负,又何苦定要选在今日?”
冷冰鱼虽未答话,但目中已有了应允之色。
他平生与人争锋何止千百次,却从未遇着如此镇静的对手。他辛苦挣扎,成名委实不易,此刻自不愿冒险将自己声名作孤注之一掷。
齐星寿立时接口道:“潘大侠说得正是,各位远来,俱是在下佳宾,若能暂时放下干戈,待在下相敬数杯水酒,岂非美事?”
冷冰鱼掌中银笔渐渐放下……
群豪虽都在等着瞧这场大战,等着瞧宝玉惨败,但潘济城与齐星寿既说出这番话来,冷冰鱼既也有罢手之意,还有谁再敢说个“不”字?
方宝玉凝注着那渐渐垂下的银笔,暗中也不禁松了口气——他虽不怕死,但若能不死,他也是不愿死的。
哪知就在这时,突有一阵冷笑声自人丛外传来,一条人影随着笑声飘然落在群豪围成的圆圈中,正是万老夫人。
潘济城一见她又来了,眉头便不禁皱起。他深知这万老夫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别人打得越凶,杀得越惨,她便越是欢喜。
只听万老夫人果然冷笑道:“锣也敲了,鼓也响了,正戏却不开场,这算是什么?冷少庄主今日怎的也叫人失望了?”
冷冰鱼银笔霍然直起,怒道:“你可是要与冷某动手?”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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