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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为何不在他的身边?”
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我,许久:“你、不杀我?”
我笑。他咬紧牙关,捡起地上的剑转头就跑。我没有再追,为何要阻挡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去保护他的主子?只不过,人有点傻。
我把剑收回剑鞘,微微弯下腰,捂住胸口。我的脸色变得煞白,暗自运起内力,强压下体内躁动不安的蛊虫。
其实中了蛊王,从此便会百毒不侵,甚至武功内力大涨。只可惜我身体太羸弱,养不起这娇贵的蛊王,还被其反噬,天天游走在鬼门关边缘。
身体终于慢慢恢复,我不停喘气,额间已经布满冷汗。我无奈笑道:“天要绝人么?”
我抬起头,看向宫中的另一边,微弱的火光蔓上漆黑的天际。我皱眉,怎么放火了?
来到放火的地方,大火把宫殿吞噬,火光吞吐,不时有经受不住的房梁掉下,溅起无数火星。火势凶猛,我远远地看着也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热浪。木头建的房子一旦燃起,火势便挡也挡不住了,四处焚烧,迅速蔓延。
方辰赶来,单膝跪下:“王爷,属下无能。”
我把目光从着火的宫殿上移开:“是五皇子一把火烧的?”
“是。”
我的表情没有多少松动,可惜道:“这样一烧,怕是再找不到什么了。五皇子人可有找到?”
“是。”方辰站起身,一会儿两个侍卫便架着一声狼狈的秦梓过来。说到狼狈,也不过是头发散落了,衣服染上了许些灰尘罢。
他抬起头看我,丝毫不惧,反而看我时带着嘲讽:“我输了呢。”
我垂睫,吹来的夜风撩起我们两人的碎发,我说道:“你本就赢不了。”
他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你真是自信到狂妄了。”
“也许是吧。本王不想杀你。”我是不想杀,杀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手上再多一条命罢了。
“不想杀?”猛然,他挣脱开侍卫的钳制,手上寒光一现,朝我冲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到了,没想到他还有力气,更没想到他还有武器。站在我身边的方辰最先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抽出长剑,挡在了我的面前。
“住手!不要——”
我看见秦梓的义无反顾,他视死如归的眼神,剑刃穿过胸口,鲜血涌现,他一点一点都瘫软下来,手中的银簪子掉落在地。这一幕幕在我眼中就如慢动作回放,悉数映入脑海。
“当——”银簪子掉在地上发出脆响,然后是一滴滴的血溅在上面,银白色的簪子和鲜红的血液,相映得如此妖冶。方辰僵住了,握着的剑准确无误的穿透秦梓的胸口。
秦梓抓住锋利的剑刃,血珠争先恐后地把白色的剑锋染红。他笑了,嘴角溺出的血液映衬他苍白的肌肤,凄美的如此绝望:“我、本就是在孤注一掷,置生死于度外……如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谁稀罕你的不杀?谁稀罕你的同情?高处不胜寒……”
他话未说完,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这一幕,被我之前遇见的那个侍卫全部看在了眼里。
方辰看着带血的剑,询问我:“王爷……”
我呆呆地盯着地上的银簪子,弯腰捡了起来,用袖子擦去上面的血迹:“五皇子已经死了,让这件事就这么终了吧。至于那个五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留着他。”
方辰迅速得令,不服吹灰之力便把那个奋力挣扎的人擒住。我本想问问那个人的姓名,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告诉我,便懒得多此一举了。
我的人在清理现场,抬走了那渐渐冰凉的尸体。我望着久久出神,想伸手,却举不起来。最终化成了一句:“厚葬罢。”
如果秦琰在的话,他肯定会对我说:阿溯,你变了太多。
是啊,变了。到现在的物是人非,孰对孰错?天知道我现在多么想对着天大叫,叫到嗓子沙哑,叫到无力虚脱。但我可以吗?我不可以。
我走了,留下方辰处理以后的事情。火还在烧着,无情咆哮,有人在救火,但好像没有什么用。里面的东西多烧成了灰烬,再也找不到。
远离了人群,我停驻在了无人的小道,月光洒下凄冷光辉,在我身上镀上了层薄薄的银边。这一切,是我赢了。但我得到了什么?那至高无上却孤寂无比的皇位?可笑至极。
我好想他,想他到下一秒就要扑进他的怀抱。想抓着他的衣襟,想大声宣泄,想告诉他我真的好累。
“秦琰……”我低喃着,眼前却一片漆黑。
“王爷。”我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方渊霄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方渊霄直直地站在那里,他说道:“四皇子带领的一千兵马已经兵临城下,城墙上和其他暗处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
“撤下去。”
方渊霄不确信地“啊”了一声。
“本王说,撤下去。”我转头看他,眼神不容拒绝。
“……是。”方渊霄深深凝视我,心中了然。他转身欲走,我叫住他。
“你觉得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他点头,毫不避讳:“是。”但他又道,“秦铭。有人再变,但那个真正爱他的人,是不会变的。”
我笑:“是么,也好。”不会变的么?那我就再赌一次。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黎明悄然来临。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天边升起的朝阳洒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我俯视着底下那威风凛凛的一千兵马,而那领头之人,便是秦琰。
他一袭黑色锦袍,骑在马上迎风而立,墨黑色的双眸宛如寒潭,深不见底,千年不化。天神一般的容貌,完美无瑕的眉眼,如今染上几抹肃杀之气。一千兵马为背景,他看着我,我竟一阵恍惚。
明明我站在皇城之上,俯视着他。我却有种他才是王的感觉,耀若星辰,望而不可及。
两边的人马都在紧张对峙,谁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只待一声命下。在这严肃的气氛中,仿佛连空气都要冻结。
方渊霄站在我的旁边,不免多看了我一眼。秦琰这个样子就像是要夺权,本来我们就势单力薄,若是有弓箭手暗中埋伏倒可以打得秦琰措手不及,那样还有赢的可能。
但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哪知道我一句话又把所有人都撤了下去。这是要一直僵持下去吗?
我一直盯着秦琰看,想从他那冷然的表情中找出一丝动容来。果不其然,根本找不到。我又有点没底了,脑袋一抽就把弓箭手都撤下去,跟秦琰谈判的资本全没了!好丢脸啊啊啊啊!
表面上我站在城墙上威风凛凛,谁知道我心中其实是万马奔腾。我往前走一步,脚尖正好踩在城墙的边缘处。
秦琰看清了我的动作,微不可闻地皱起了眉头,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方渊霄咽了咽口水,说道:“王爷,您是不是站得太……靠边了,小心掉——”
我继续往前迈一步,身体的平衡感骤然失去,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呈直线坠落。头发衣袍扬起,风在我耳畔呼啸。
然后我看见,秦琰那冷漠表情的面具终于瓦解,惊慌,恐惧,绝望。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章六 坠城
章六 坠城
“秦铭——”这是方渊霄响彻天际的惊叫。
混蛋,蹦极我不是没玩过。但是这没有安全带的蹦极我是第一次,简直是拿生命在任性!天知道光看着下面我就快吓死了,跳下来要多大的勇气!
秦琰在我挪脚的时候就已经驾着马以最快的速度冲来,理智早就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我就要落地时赶到了我的下面,死死抱住了我,然后两个人都凄惨地摔倒了地上。秦琰给我当了垫子,他紧紧抱住我的手都在轻微的发抖。
所有人都安静了,刚才都被某个不负责任的王爷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得不轻,呈现一种诡异的局面。直到秦琰抱住我,全部沸腾了,却不知如何是好。
我浑身的骨头都在发麻,虽然用脚抵住了墙面减少了落下的力。但很痛啊!尤其是腿,痛得我脸发白。
秦琰目光堪称危险,脸色阴沉的可以,他冷笑:“很好玩是不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估计那下也蛮疼的。
“……”我不说话,更加激怒了他,他几乎在对我吼:“你疯了?如果我没有接住你你就会死!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才好?”后面那一句,他的语气已经渐渐低了下来。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才好?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让人不省心?为什么你总是做很危险的事情,但看见你时我却怎么样都生气不起来……”他抱住我,头埋在我的脖子处。紧紧扣住我的后脑勺,仿佛要把我揉到身体里去。
“那就没事了嘛。”我也回抱住他,“退兵好不好?”
他沉默半晌。“……好。”他站起身,表情又变得冷漠到极点,仿佛刚才他的失控不过是梦境一场。重新骑上马,朝着军队冷声道,“退兵。”
没有人意外,没有人反驳。整齐地,迅速地撤离了城下,浩浩荡荡地一行人马就这样退了,结局出乎意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这表明,秦琰支持安闲王爷,他让贤。
此刻,方渊霄也赶来了我的旁边,扶起我,恶声恶气道:“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可恨之极。”
“没错。”我颤巍巍地站起来,勉强靠在方渊霄身上,脸色苍白。
方渊霄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别声张,我的腿断了,估计秦琰也受了伤。”
“妈的,你……”方渊霄气得话都结巴,“谁他妈爱上你,就是倒了三辈子的霉!”
“可能吧。”
如此不要命,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也许我就是一个疯子,理智的疯子。但我,却也爱着另一个疯子。果然是,年少轻狂。
数日后。
我躺在床上,一边翻阅着大臣递上的奏折,一边咬着苹果。腿上带着固定的木板,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
丢掉一本看完的,拿起另一本。现在全国都知道西凉的安闲王爷有多疯狂,多放荡不羁,四皇子秦琰是有多兄弟情深。被说书先生以各种悲情或狗血的版本全国广泛流传开来。
大臣们上递的奏折什么话都有,但共同点都是在含蓄的骂我。
情有可原。
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朝廷里还要清人,五皇子秦梓的余党要清除,不是我的人也要清除,要么就选择归顺。总之就是要大换血。
本来这些事可以由宋亦君以雷霆手段快速解决,但他好像不太感兴趣了。出狱后就在他的宋府没有再出来,给我一句话:自己看着办。
在这些事情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那就是现在的皇帝。皇帝已经时日不多了,谁都知道。皇帝就要驾崩,那就是储君要登基。
其一:我是扳倒前太子、杀害五皇子后才走到这一步,秦琰退出,能与我抗衡的人已经没有。其二:皇帝并没有下旨立谁为储君。所以综合以上种种,我就是一个杀兄篡位的。在世人眼里,我卑鄙无耻。
罢了,走到这一步我都想到了,世人的眼光我不管了,怎么样说我我也不管了,嘴长在人家身上。
“王爷,四皇子求见。”
“什么?!”我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受伤的腿一动更加疼了,“本王不见!就说伤势未好不宜见人!快点,千万给本王拦着!”
“你说——不见?还要拦着我?”秦琰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我扶额,就知道拦不住他。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发扬沉默是金的真理。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他的手有些不自然,想起是因为受了伤罢。顿时,我心中的愧疚感越发强烈了。
他走到我身边,坐在我的床上:“最近玩得挺疯,有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对不起。”
“?”他有些意外。
“对不起!”我从床上蹦起来,也不管腿上的伤口了,死死抱住他的腰。熟悉的从指间传来的温度,熟悉的淡淡冷香,“对不起我错怪你了,真的。所以——”别再对我冷笑,别再冷漠的看我,别再对我甩袖离去。
“你错怪我什么?”
“……”他居然还问我。我压低声音,“我全部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混账!这算得寸进尺吗?!还以为我蒙在鼓里呢啊?
许久,见我不再说话。他俯下身子,看着呈八爪鱼状的我:“我没有离开你,从来没有。那晚,是我太冲动,你知不知道后来我有多后悔。但是,你的势力越来越强大,我已经管不了了,何必不放手让你自己去做?”
我抬起头双眼朦胧地看他,似乎有些不知所云。
秦琰捧起我的脸颊,微笑:“阿溯,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没有向你坦白,你会怀疑我也是理所当然。以后我会——阿溯,你是要哭了么?”
“继续说啊,你会怎么样?”我盯着他。
他“噗嗤”一笑,说道:“我会绑住你,让你永远也离不开我的视线范围,把你纳入我的羽翼之下,谁也抢不走。记住,你是我的。”
我翻白眼,嘴角却忍不住扬起:“还绑住我?你要在我脖子上栓条链子牵着走吗?我才不需要你保护,还有谁是你的呀?”
“你是我的,你是我秦琰的。”他挑起我的下巴,把我接下来反驳的话语尽数封在这个缠绵的吻中。我脑袋一片空白,什么其他想法全都没有了。
“我爱你。”他说。
“唔,我也是。”
有人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轻易说‘爱’这个字。
我回答:因为爱和喜欢不同。和喜欢相比,爱不再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想把对方刻入灵魂中,不离不弃的永恒。但太多人却轻易的说出了这个字。
☆、章七 登基
章七 登基
我看着秦琰手上缠着的绷带,格外心疼。
秦琰反倒不太在意自己的伤:“那时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我装傻。
秦琰:“为什么要跳下来,你在赌?”回想起当时他就气,简直在拿命开玩笑。如果他晚了一步,后果会怎么样。他不敢想。
我的确是在赌,不过不能告诉他。
“没有下次。”秦琰盯着我摔断的腿,目光冰冷。
我心虚,只好点头。看着他是欲言又止。他也发现了,说道:“想问什么就问。”
“我要当皇帝了。”
他不为所动,示意我继续说。我又道:“你、不想当吗?是我……”
他打断我后面的话,伸手把我垂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你知道我不是皇帝的儿子。我是曾想要过这江山,但是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他目光温柔,笑道:“你就好好当吧,我会陪着你的。”
如此这般,也好。宋亦君想让我当皇上,皇帝也想我继他的位,而且我也做到了这种地步。心里不是早就想好了的吗?
我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如此温暖,我的手却这样冰凉。我本来还想再问什么的,最后还是一句都没有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这样就好了,就好了。
不等我的伤恢复一点,便传来皇帝不行了的消息。只好拖着还缠着绷带的腿,去看他。皇帝这一去,一切才算真正开始。
我跪在皇帝的床边,身后跪着一干重臣。太监拿着一道圣旨,默默地垂着脑袋跪在地上。
皇帝脸上带着一丝红润,眼睛也清明,所有人都知晓,这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他紧紧攥着我的手,目光扫过一干朝臣。
他嘴唇轻颤:“阿素,这一切便也交给你了。”
我道:“是,儿臣定不负父皇嘱托。”
皇帝满意地笑笑,他还有太多想要交代,可是身体渐渐流失了力气,已容不得他继续。他看着床顶,目光变得悠远。都说人死前,会回忆过往的一生。
“时间过得真是快。当初的小孩子,如今都长大了。”他艰难转头,看向床另一边的秦琰,目光中仿佛千言万语。
眼皮越来越重,他喃喃道:“暗枭……”说完,便合上了眼皮,手也滑落。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一片空荡,再看着床上安心笑着的皇帝:“父皇?”
就是我这一句父皇,不知谁先哭了出来,然后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大臣们或女眷的哭泣。额头嗑在地板上,一声又一声。
秦琰皱起眉头,因为皇帝的逝去,因为他最后那个名字“暗枭”。我不知道暗枭是什么,也不知道与秦琰有什么关系。一件事情的终止,代表更深处的阴谋开始浮出水面。
秦琰成谜的身世,宋亦君和熙贵妃宋涟熙又在隐瞒着什么。
太监朗读起圣旨,前面讲了什么我没听见,不过也想得到是什么事情。
“父皇,好走。”
满城凄凉,入目皆白绫飘扬。街上的百姓走过,时不时望一望那遥不可及的皇城,然后带起地上散落的纸钱。
又是一代皇朝变更,又是一代朝臣的更换。有人长眠地下,有人一步登天。
我伸着双臂,让宫女服侍我换上锦服,披上明黄色绣着祥云金龙的长袍,再带上九旒冕,前后都坠有的玉珠微微挡住视线。我站在铜镜前看着变得完全不一样的自己,眉眼间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深邃的眼眸带着一种不怒自威。
身上的龙袍,真的好重啊。明黄色的长袍一直拖到地上,绣在上面翱翔于祥云间的龙栩栩如生。
说来也好笑,我曾想若是秦琰当上了皇帝会怎么样。可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那登上九五至尊的人却是我,多么戏剧性。
“皇上,已经好了。”宫女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低着头。
宫女的强作镇定不难看出她对我的恐惧,我说:“抬起头来。”
“是。”宫女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眸光闪烁。
我垂下眼睫,眸子黯淡少许。不是小鸢,小鸢已经死了。那个永远笑着的,不会怕我,会大胆和我开玩笑,会真心为我担心的女孩子,已经死了。
宫女战战兢兢地等着我的话,我却不再看她,直径走出了房间。宫女呆了呆,很快跟上。
旒冕上吊着的珠坠随着步伐微微摆动,我走上大殿,看过下面齐刷刷弯着腰的文武大臣。收回目光,一步步迈上铺着毯子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