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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婕是看过前一版剧本的，自然知道这一改回来要提升多少的难度，所以刚才一见便很是惊讶，还以为刘编剧要给顾诚穿小鞋呢。
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顾诚倒是没有多想，开始用心地揣摩起来。
刘编剧见他接受了这个设定，继续闷声闷气地解释：“小顾，既然换了人，就要看出换人的长进。你要是不能拿出点干货来，不仅我将来没法带队服众，外面不明真相的人也会一辈子说你的怪话……”
顾诚听了一阵不快，下意识便说了句挺失礼的大实话：“刘姨，你也知道的，我根本不在乎电视圈的人怎么评价我。这次要不是上面逼我来，我才懒得抢成昆的角色。”
“我当然知道你不在乎其实我也不在乎。你本不想演，我也本不想用你演。但既然领导发话了，咱都得把事情做好，人在江湖就要守江湖的规矩。”
“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反正从结果来看，我就是抢了成昆的角色，所以，我得证明我比他更强，堵住悠悠众口、不管我在不在乎别人看法。”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也不跟你弯弯绕了我就是要你演出一个‘不但要从头渣到尾，还不能让女观众讨厌’的金燕西。只要你驾驭得了，你自然就超过了成昆、堵住一切谣言。”
顾诚陷入了沉思，反复翻看了许久剧本。
连一旁的董婕都很替他担心，暗忖：“这要求也太强人所难了。始乱终弃就是渣，难道还能渣出正义感来不成？怎么可能又渣又不被妹子嫌弃呢？要是我未来的男朋友和新剧本里的金燕西一样，我肯定一脚踹了……”
唯有年幼无知的刘菲菲不明其中厉害，依然一脸茫然。
刘编剧眼神中一开始的期待，也渐渐消散，似乎在叹息：这个顾诚，充其量也就做到成昆的水平……
然而，几分钟后，顾诚突然开口了：“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我觉得可以把金燕西的三观设为厌恶门阀联姻、厌恶政治媾合。从而为他开篇时和白秀珠的分裂埋下伏笔。”
顾诚的这个想法，其实来源于一部后世影片《盗梦空间》的启发。
那片子里的盗梦者柯布，也被雇主下达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能源巨头费希尔公子的脑海中，植入一个“摧毁他父亲所建立能源帝国”的意念。
盗梦者知道直来直去植入这种自杀性意念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曲线完成，所以最终选定了“父亲不希望费希尔公子走他的老路、他应该创造自己的价值、自己的人生”这个意念。
顾诚现在面对的问题，其实同理。
要把“渣”这个属性扮演得讨喜，绝对不能直来直去说“渣”好。而是必须用一个比爱情更加伟大、更加值得追求的东西来掩饰。让主角在追求那件东西时和爱情发生冲突，从而造成“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的困局，然后主角再“舍爱取义”。
如此一来，开篇时的“渣”就被很好、很虚伪地掩饰了下来，防止女观众弃剧。而到最后几集再引爆“渣属性”的时候，也不会和成昆版剧本那样突兀。
刘编剧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interesting”的表情：“说具体点儿。”
顾诚捋了一下思路，不紧不慢地说：“《金粉世家》的背景是架空北洋。那么书中的金燕西、白秀珠应该都是出生在光绪年间、幼年时接受过封建礼教。如此一来，我们完全可以这样假设：他是在三观形成之前、两小无猜的情况下，草率和白秀珠定下过白首之约。
而民国初年正好是自由思潮乱窜的时候，成长中的金燕西也受到了极度的‘自由’熏陶。他觉得和白秀珠的感情很空洞，无法分别白秀珠究竟是爱他这个人还是爱他首相公子这个身份。于是他决定挣脱政治联姻的牢笼，去找一个本心不愿意攀附权贵的贫寒女子……这就是所谓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了。”
顾诚刚说到这儿，代入感颇深董婕便不由自主打断了他：“但……但是这样一来，金燕西不就不渣了么？”
顾诚两手一摊：“当然还渣啊全剧最后他父亲死了、金家败落了，他怕吃苦，还不是把自由的信条抛弃了，重新回到可以给他荣华富贵的白秀珠身边。所以他只是一个空想者。却没有一个愿意为理想实践、吃苦的灵魂和勇气。他只是在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追求自由，而不愿不惜贫寒地追求自由这还不够渣么？”
“渣……很渣！”董婕一想，终于清醒过来。心中还暗暗庆幸：好厉害的渣男代言人！怎么会这么有经验？被他一描述，差点儿都以为金燕西不渣了呢。
刘编剧的神色，也终于肃然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顾诚，别的且不说，阅历深度绝非成昆可比。真是难以想象，一个18周岁都不到的少年人，怎么会有这么厚重的见地。”
第101章 论资排辈的日常
刘编剧和李导演对顾诚的角色揣摩很满意，又稍微问了一些基础性的问题，便敲定了全剧角色。
李导演让大家最后准备一下，两天后自行到津门影视基地会和，正式开机。
顾诚正式成为了《金粉世家》的男一号，饰演金燕西。董婕饰演女一冷清秋，刘菲菲演女二白秀珠。而原本初拟的男一成昆，则挪到了男一的情敌欧阳于坚这个角色上。
成昆也算是演技派，不能耍焉坏，好歹还能装装“穷书生的傲气”。他如今刚从京城电影学院毕业不到两年，此前拍过两部文艺片电影，还没到一线大腕的程度，演演男二号也谈不上辱没咖位。
至于将来成昆内心会不会不服顾诚，顾诚就懒得去搭理了这部剧他本来就是被逼着来演的，又不是他主动想抢成昆的角色。
离开央视大楼，顾诚就揣摩着该不该让司机上高速直奔津门、到了那儿再找地方下榻。
毕竟后世京城的雾霾威力可是让所有人印象深刻，顾诚在京城也没啥想玩的，不如赶到津门还能搓上一顿新鲜的海鲜。
结果刚走去停车场，背后就被妹子喊住了。
“诶，顾先生，您有安排么？”
原来是董婕和刘菲菲。
顾诚随口说：“怎么了？我没啥安排，准备提前去津门呢。”
“哦，没事儿，就问问。”董婕年纪大，见一旁的刘菲菲脸嫩，便很有担当地把话头截过去，“我也算半个新人，原先没和央视的制作人合作过，这不怕被领导说架子大么。既然顾先生这么大的腕儿都今天赶去津门，我和菲菲妹妹自然也得积极一点。”
顾诚一下子没揣摩明白，想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俩妹子是怕被人说“进组晚耍大腕”。
这在演艺圈里也是常有的，比如一个剧组十个角，约好了几号进组，腕儿小的一般会多提前一些，咖位最高的肯定最后一个到。
只不过顾诚从来不以演员自居，所以脑子里压根没这根弦儿：“嗨，我当啥事儿呢。李导不是说了后天进组么，至于这么论资排辈。那我最后一个去好了，给你们当垫背的。”
董婕脸一红，连忙摆手：“我们真不是这个意思，您自便。”
顾诚不想跟她们矫情谦让，便很担当地说：“那这样吧，反正我车宽敞，你们不嫌弃的话，今天就收拾收拾，晚上跟我车一起去吧当然如果你们要带助理，估计我车坐不下。”
妹子们觉得顾诚的邀请好突兀，但也知道他超有钱、肯定犯不着对女生使坏，便没有戒备。如果拒绝的话，倒显得她们嫌弃顾诚的车小。
董婕便礼貌地说：“我们这种小角色，怎么可能有助理呢，那我们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见了。”
妹子们本想打车，怕耽误顾诚时间，顾诚却很随和地让司机送一下。他自己上车就坐在最后排，拿出诺基亚手机收收电子邮件、打开电脑处理点工作，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斯柯达的车挺稳，一路开到京城电影学院附近。董婕和刘菲菲都是在京城有住处的，而且恰好都离京影不远。收拾好行李之后，车子便上了高速直奔津门。
在刘菲菲家的时候，她母亲听说女儿要跟着同剧组同事的车去津门，还很不放心地跟来瞅了一下。确认了顾诚的身份之后，才放刘菲菲走，临了还叮嘱妹子晚上跟董姐住。
车上顾诚一直在办公，偶尔打个电话，很忙碌的样子。董婕一开始出于礼貌想攀谈几句，见顾诚那么忙便没好意思，于是一路就是两个妹子之间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刘菲菲才14岁，又是第一次拍电视，对什么都不自信，很是谨小慎微的样子。跟董婕聊了两个钟头，便有演化成小尾巴的趋势。
……
顾诚是个干起活而来就忘了吃饭的人。
车到津门、在影视城附近找到酒店下榻之后，他才想起上午试镜结束之后，他午饭都没吃就一直在赶路。如今都快下午4点了。
俩妹子已经聊天都有气无力了。
顾诚心中顿时颇为歉疚：“真是对不住，我干起活而来就忘时间了，不嫌弃就请你们吃个海鲜吧。”
董婕见顾诚反应过来，才嘟着嘴抗议：“你也知道！我是减肥没关系，菲菲妹妹还在长身体呢！”
顾诚尴尬一笑：“那你路上也不提醒我你对津门熟么？熟的话你带路，我没来过津门。”
董婕今年21岁，刚刚大学毕业没几个月。所以潜意识里依然觉得顾诚就像小弟弟一样。被要求当向导时，她也就当仁不让了。
当下董婕带路，去了附近一家主做碳烤海鲜的特色店，要了个包厢。三人尽管是初次相识，但顾诚有钱，妹子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顾诚点了一堆烧烤素材，鱼虾扇贝、蔬菜菌菇。炭火燎烤之下，他和刘菲菲很快化身吃货，各自干掉了一条秋刀鱼和黄鱼；董婕则在旁边拿生菜卷烤好的松茸片儿，吃得很斯文。
顾诚干掉两个扇贝、几串海参之后，才发现董婕有些不正常：“你怎么只吃素？”
董婕苦着脸，无奈地调笑：“唉，说来都是泪啊！当初李导选角，心里其实也没谱。只觉得这书被称作‘民国红楼梦’、然后冷清秋是个安贫乐道有韧劲儿的，就该找个长薛宝钗似的演员。白秀珠敏感小性儿，就该找个林黛玉型的。
谁知一找回来，才想起原著上写到冷清秋很瘦很瘦这不是为难人么？长得宝姐姐那样‘脸若银盘’的女生，怎么可能身子瘦得跟林妹妹似的？然后就要我减肥，我都吃俩月黄瓜番茄了，别的啥不让碰。”
顾诚心中微微一酸，不知为何竟起了些怜香惜玉的情绪。似乎想起自己刚穿越那阵子，在汉城那家法餐厅，看着权宝雅想吃盘奶酪意面都得被舞蹈教练高压镇压。
于是顾诚自然地说：“海鲜又不是肉，偶尔一顿有啥大不了的。”
董婕微笑着拒绝：“勿以恶小而为之喔。”
顾诚见劝说无效，便换个套路：“松茸比海鲜还贵呢！你成心想吃穷我就直说。”
董婕被挤兑，才娇嗔地抄起一串早就眼馋的小鲳鱼，忿忿然塞进嘴里狠狠一撸，撸下半爿鱼身来，露出冒着热气的白生生鱼骨。
“哼，我从小家在辽港，吃过的海鲜比你吃的饭还多呢。”
三天肥白减了。
肉都吃了，董婕的话难得比平时多了不少，聊了一会儿，便扯回剧情上来。
“诶，顾先生，为什么早上刘老师问你的时候，你会揣摩出那样一个金燕西呢？我们都读过好多遍原著了，根本没想到金燕西有可能是那样一个人。”
顾诚抿了口烧酒漱漱口：“别顾先生长顾先生短的，我一个搞互联网的，最烦这些了。给面子就叫我诚哥……不对你比我大来着，还是叫我阿诚吧，我就叫你董姐。”
董婕微微一笑：“行，这些都依你，不过别转移话题喔莫非你的渣男经验特别丰富，所以才这么擅长为渣男开脱？”
“开什么玩笑，我连女朋友都没谈过，怎么当渣男？”顾诚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我只是对‘自由’的理解特别深刻，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用‘舍爱取义’的幌子遮掩。”
董婕听了，默然有些走神，似乎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刘菲菲本来只顾闷头吃东西、乖乖听着大哥哥大姐姐聊天。如今突然冷场了，她便逮到机会插嘴：“顾诚哥哥，你很缺‘自由’吗？是不是被家里人管得很严呀？”
顾诚微笑着摸摸刘菲菲的头发：“小孩子懂什么，我这是职业病，一言难尽，说了你们也不懂。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第102章 自古最难众生相
顾诚和妹子们认认真真揣摩了两天剧本，相互之间也多了很多了解，俨然混成了朋友。
两天后，《金粉世家》如期开机。
亲临现场的顾诚不得不承认，央视的导演和制片人在无神论方面还是挺好的：不会和港湾制片那样斩猪头烧黄纸。
一切都很平淡，没有什么仪式感，然后就是紧锣密鼓的拍摄。
顾诚算是所有演员中最晚进入准备的，李导演一开始还怕他与配角的磨合上出问题。
不过仅仅拍了两天、走完几十条戏，李导演就有些放心了：顾诚进入状态的速度很快，至少可以在所有演员里排进前三。
相比之下，倒是几个人物关系复杂的重要配角，准备不足，演出来的人际关系很苍白。让李导演挺不痛快。
这天是开机第三天，大伙儿拍到夜里11点收工。
这收工算早的，所以大家都没吃晚饭，索性和夜宵并在一起了。
《金粉世家》不像《流星花园》那样有顾诚的投资，剧组待遇显然差了很多。所有人都是贼难吃的青椒肉丝加虾米冬瓜、外加一盒蒸饭。
01年的国资剧作拍摄中，制片方后勤黑钱的情况不少。因为央媒的薪酬标准比外面的同行低很多，时间久了自然有人心中不平、形成“报销20块的便当实际上只有5块钱料”的潜规则。
当然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波及到导演和制片人身上，后勤小喽们会准备一部分掩领导耳目的特供。
顾诚不是来摆阔的，他也不是不能吃苦，于是乖乖吃了两天难吃的菜。
此刻他正准备找个地方和成昆、董婕一起吃便当聊戏。一个助理过来通知他，说李导让他们几个去办公室，边吃边聊。
三人起身要走。顾诚却虚拦了一下成昆，把他的便当拿过来，和自己那份还没拆封的一起，拿回后勤处放好，又从一堆单独的便当里拿出两份。
发便当的工作人员没有阻止顾诚，反而露出一丝侥幸的神色。
董婕要减肥，只吃冬瓜虾米，所以这一切都不关她事儿，她也没反应过来背后的意味。
成昆却很有眼色，掂量一下换过的盒饭，对顾诚露出个玩味的笑容：“看不出来，你倒是会做人。”
顾诚善意地笑笑：“清者自清就行了。这里的人，我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合作了，何必得罪人去改变什么。”
成昆神色微微一变，此前郁积的不服也消散了不少。
顾诚的意思很明显：这儿的东西哥一件都不在乎，是上面逼我来的。
换完便当，三人走进李导演的办公室。李导演也正在吃东西，示意他们随便坐。大家也不客气，坐下打开饭盒吃起来。
李导演咬了一口蟹粉狮子头，给三人出了道题目：“小顾，小成，你俩算是组里功底最深的了。这两天大家的表现，你们也都看在眼里，有什么看法么？”
顾诚和成昆对视了一眼，保守地说：“我觉得挺好的，大家都挺入戏的，进入角色很快，人物定位也好。”
李导演看向另一边：“成昆你呢？”
成昆谦逊道：“我也觉得挺好的，表演都很到位，偶尔有些稍微浮夸的地方，那也是背景铺垫的需要。”
李导演微微叹息了一声：“你们就没觉得，大家在人际关系的揣摩上，都太肤浅了么？每个人的形象塑造、性格特点单独拿出来看，都很精准。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态度，根本就是千篇一律。”
顾诚等人听了都是微微一愣，一副不解的样子。
李导演不得不解释了几句，大家才赫然发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
“小顾，我就拿你的角色举例当然，我不是说你的金燕西演得不好，只是金燕西和所有人的对手戏最全，所以拿你举例子。金燕西在金家排行老七，上头有三兄三姐。但他对大哥二哥三哥的态度，应该千篇一律么？他和四姐五姐六姐的和睦，也是一样尺度么？
你们看看87版的《红楼梦》，贾宝玉也有元迎探惜四个姐妹，他对元春的略带孺慕、对迎春的敬而不远、对探春的相看不厌、对惜春的灵犀爱护，多有层次感？”
听了这番好高骛远的话，顾诚和成昆不由得都微微抽了一口凉气。
演好一个角色本身，和演好一个角色对其他所有关联角色的人际态度，这两者的难度有天壤之别。
前者考验的是一个点的功力，后者考验的是一整个面。要做到这一层，最重要的是主要角色间的团队默契，而非个人演技。
尤其是当一部剧试图用一个复杂的豪门、描摹一整个时代时，这种难度，就升到了巅峰。
比如被李导演作为标杆举例的87版《红楼梦》。
当年的陈晓旭和张莉在演林黛玉/薛宝钗之前，可谓一点演艺经历都没有。但那批演员最终表现出来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一股天然的风流婉转，彼此亲疏分寸也拿捏得妙到毫巅。成片之后，谁人不说这是几十年难以超越的经典？
李导演这次上《金粉世家》，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他卯足了劲儿想往87版《红楼梦》的高度上靠。至于自己和手下演员的实力够不够斤两，他也没个底儿。
成昆刚刚和顾诚解开一些龃龉，此刻听了李导演好高骛远的想法，免不了帮顾诚说话：“李老师，我觉得您提的这个问题难度太高了。当年《红楼梦》开拍前，可是给演员们花了整整两年在‘大观园’里一起生活学习、互相请教揣摩，才磨合出后来的高度。我们今天拿到剧本两个月都不到，要演出这种大家族的豪门人际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