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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诚这个唯一的孙子，自然是让她很牵挂的。
顾诚安慰了祖母两句，扶她在藤沙发上坐下。
权英怜却坐不住，起身拿过刚才织了一半的毛衣，在顾诚身上比划了几下，露出颓然的自嘲。
“唉，可不是老糊涂了，织这么小。诚诚一年年长这么快……”
顾诚连忙救场：“没事没事，大小不要紧，我让人改改还能穿的。”
潘洁颖拧了顾诚一下，暗道他不会说话，连劝人都不往点子上劝：“外婆你可没老呢，现在阿诚出息了，后面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顾诚和潘洁颖姐弟俩陪着祖母闲话，渐渐把祖母劝住了。
当晚姑姑顾雯下厨弄了一桌菜，糖醋排骨、家常豆腐、葱焖鲈鱼、芹菜三丝，加上一道笋尖萝卜大骨煲。四菜一汤，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了一顿。
顾诚吃着吃着，竟然有流泪的冲动。
菜其实很普通，却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在家吃饭。
他看着破败的房子，心里不是味儿，就提议：“奶奶，姑姑，你们在这儿还方便么？我看现在房价也不贵，就怕没新盘指标，要不先买个干净点的二手房住着？”
顾雯不发表意见，只看母亲的态度。权英怜想了想：“祖宅住的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顾诚陪着笑：“祖宅可以留着不住的么，我又没说要卖掉。木楼梯踩着都嘎吱响了，也潮气，买个新房，姐念书也方便点。”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祖母放下筷子，缓缓说道：
“小颖说你挣了钱，是正经生意，我也没问你。不过事业刚起步，别太大手大脚。要我说，你也才16岁，人家在你这年纪还高中生呢，你就是回去复习一年，明年重新高考，也不见得就比别人上学晚了。可别贪图年纪小的时候赚快钱的诱惑，就骄傲自满。”
“奶奶你放心，不上大学不代表我不学习。时代不一样了，大学很多专业的课都落伍了。都教些过时十几年的知识，根本用不上。至于赚的钱么……”
顾诚说到这儿顿了顿，给表姐甩了个眼神。
潘洁颖心领神会，知道弟弟是想对口供。她便伸出两个手指头，示意他别吓着老人。
“也就赚了20万。不过我的生意不占什么本钱，所以赚到的钱都能拿来花。”
“20万？你这个年纪也很了不起了，当年你爸……”
听了这个数字，长辈还是被稍微吓了一跳，准备开启唠叨模式。
“奶奶，别说那些陈年旧事了，现在是互联网泡沫，通货膨胀得厉害。和两年前比钱都不值钱了，20万也没你想的那么多。而且我估计后面几年房子还要涨，买了不会亏的。”
权英怜和蔼地笑笑，算是被孙子和外孙女说服了。
“那这些事情你们年轻人自己看着办吧，我是老了，不懂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完饭，顾雯把潘洁颖的铺盖拿到自己屋里，母女两人睡一张大床。然后把潘洁颖的闺房腾出来，给顾诚住。
顾诚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自己一回国反而把表姐的闺房撵了，坚持要睡饭厅打地铺。
最后还是潘洁颖亲自劝说：“阿诚，我是大学生，学校里有宿舍，不怎么回家的，这间空着也是空着。”
顾诚知道，今天是躲不过这番好意了。
晚上，睡在表姐的床上，他更加坚定了要赶快买个房子的决心。
不需要多好的房子，只要环境好，离表姐的学校近一点就行。
……
第二天一早，姐弟俩合计了一下，就去钱江大学西溪校区附近买了个小房子。
2000年的钱塘房价当真不贵，70平的多层，2楼户型，20万就搞定了，还带装修。交通也挺便利，一辆公交车就可以回清波门的祖宅。
顾诚知道家中长辈一时半会儿养不成打车这种奢侈习惯，所以一定要选公交便利的地方。
买房的过程没啥可说的，就像买菜一样，当天签了合同给了钱，交了钥匙。潘洁颖进去看了一下觉得挺满意，雇个家政打扫几天就能住了。
签约人名字写的潘洁颖，到时候过户手续也由她在一个月内办清。
因为顾诚可能没法在国内住一个月。
买房的事儿当天就和长辈说了。大家都挺高兴，把旧屋里的衣物铺盖拾掇了一番，又添置些新的，第二周就搬了过去。
住到城西之后，小区旁边就是数码城，同一条路上还有东方通信的总部、以及一个挺大的华夏电信分公司。
顾诚这阵子也不算很忙，无非继续盯着和丁三石的生意。所以每天空下来就出门闲逛，到东方通信瞅瞅，到华夏电信问问，了解一下行情。
主要是咨询服务器租赁托管，以及网络带宽的价位。
这都是在为将来拿下《传奇》代理权之后的经营工作，预作准备。
网游公司最大的硬件运营成本，就是租/买服务器的钱，以及找电信公司包带宽。
将来这些事情肯定不用他亲自操办，但他必须知道行情世面，才能管住手下人。
潘洁颖念大四，已经不上课了，只剩毕业论文答辩，所以空下来也帮顾诚各种询价。或者自己弄些互联网和娱乐产业的书和资料，恶补常识。
姑姑顾雯原来在国企当会计，和姑父一个单位，离婚的时候还不满35岁。离婚后，她不愿在原来的单位受人嘲讽，就辞职给私企兼账，如今刚刚40出头，也还没到退休的年纪。
顾诚和潘洁颖一合计，大不了过几个月之后，等顾诚在国内的公司开起来，就让姑姑来帮他管管财务。
生意做大之后，家族式企业的结构肯定是不行的，何况顾诚也不希望姑姑操劳。至于起步阶段么，怎么搞都无所谓，信赖度比技能更重要。
除了生意之外，顾诚还惦记着自己离开娱乐公司之后身材走样，想找个健身房办卡锻炼。
结果发现2000年完全没有可以入眼的健身房。他只能退求其次，用潘洁颖的学生证去大学游泳馆办了张计次的卡。大学里的游泳馆并不对外开放，没有社会闲杂人员，干净。
顾诚每天打理生意、询价学习、游泳健身，转眼过去大半个月，时间已然迈入了六月中旬。距离黄易的纳斯达克ipo，只剩半个月光景了。
第27章 是祸躲不过
顾诚每天打理生意、询价学习、游泳健身，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迈入了六月中旬。
距离黄易的纳斯达克ipo，只剩半个月光景了。
丁老板也陆续打过来几次钱，总值超过600万人民币，顾诚的净利润也有200来万。
资金充裕之后，顾诚心里也越发有了底；每天空下来就和潘洁颖一起做网游运营硬件成本表，好像游戏的代理权已经被他攥在手中了。
潘洁颖是门外汉，不过既然能考上mba，正好练练手。
这天是6月15号，一个周五，天气很和煦。姑姑一早去上班了，顾诚和表姐、祖母在家。
潘洁颖拿出刚做好的新鲜出炉企划案，请顾诚斧正：
“做《传奇》类的网游，要确保网速不卡顿，每个在线玩家至少预留20kb下行带宽。按照电信公司目前的价格，一个全年在线的玩家，会花掉公司70块宽带费。服务器方面，如果稳妥一点，前期选择租赁托管。每个同时在线用户的年均摊成本大约是65块。
这些都是按照支持10万人同时在线的规模测算的。如果我们的包月卡卖30块，每个用户一年的营收收入就是360块。大概有135块要花在游戏硬件成本上，也就是占35~40％。”
潘洁颖挑着重点给表弟念了一遍，顾诚一边喝茶一边听，觉得这个算法不太对劲：怎么毛利这么低？硬件成本都40％了，还混个毛啊。
他稍微看了一下，忍不住就笑了，指出了表姐的低级错误：“哪有那么高不是所有包月都24小时在线的，每天上8小时就算实力玩家了。按照那么算的话，固定硬件成本才10％几。而且我们也不一定就卖30块钱就包月的卡。”
潘洁颖脸一红：“诶？包月才玩这么一点时间？我还以为游戏宅都是废寝忘食的。”
顾诚笑道：“姐，我这么说吧，你想帮我，光靠大学里的mba课程是不够的你现在缺的，是亲自把市面上的网游都找来打一遍。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呐。”
潘洁颖一阵苦恼：貌似妹子从事网游行业，天然就有短板啊！
顾诚不等表姐反省，继续指出了好多问题：“而且我刚才提的‘固定硬件成本占比10％几’这个说法，也不一定准确。现实中玩家的时间分布不可能刚好让服务器和带宽都满载，肯定是晚上人多，白天人少。要得到这些数据，你得多去网吧考察，这样才能精确核算出未来网游的硬件均摊成本。这事儿没理论上这么简单的。”
潘洁颖一阵小郁闷：“网吧的香烟味都好浓好浓的……”
看来，她这个mba的初阵，麻烦还多着呢。
两人聊着聊着，很快到了午饭的点。祖母权英怜烧好了菜，喊姐弟俩洗手吃饭。
中午吃得比较简单，一人一碗片儿川，再蒸碗酱鸭，就算是打发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祖母顺手打开了电视机，调到央视国际频道看午间新闻。
顾诚和表姐都是网民，不看电视新闻，只管边聊边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顾诚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文慧英的号码，国际长途。
他心中一紧：这一个半月来，他和文慧英始终是邮件沟通的，很少打电话。
潘洁颖看表弟神色不善，关心地问：“怎么了？”
祖母也从电视新闻上收回注意力，关心了下顾诚。
“没事，我控制得住局面。”顾诚安慰了姐姐一句，然后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一阵夷语。
潘洁颖从小跟着外婆，也听得懂一点。祖母本来母语就是夷语，自然更没问题，只不过她年纪大了，耳音不好。
“顾先生，我看你是小车的朋友才帮你，但你好像不太诚实啊。”
顾诚不愿意背着亲人跑开接电话，他知道那样只会让家人更担心，于是压着声音问：“文姐，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一直说是为了对黄易ddos攻击，才雇佣我的。但黄易好像快上市了吧？今天的《华尔街日报》上都登了文章，特别‘表扬’了黄易近期的国际化策略得当，访问量增长明显这些‘增长’是怎么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顾诚深吸了口气：果然还是被发现、该摊牌了么。
他从来没幻想，这种生意可以长久保密下去。他能做的，只是尽量稳住、拖延，能赚多少赚多少。
他平静地说：“我雇你的动机不重要吧。该你拿的400万可是真金白银，一分没少。”
“我只拿到70万，还有300多万是给别的黑客的。我只是给你牵线搭桥找资源我现在都快出名了，东夷和扶桑圈子里的黑客，都知道我在收货！用不了半个月，那些人之间也会相互通气，很快就会发现他们都是给同一个客户在供货！”
顾诚果断地打断了对方：“黑客也是有职业道德的，接了的单子就要做完，而且不能泄露客户信息，不是么。”
就算黑客知道自己在为谁服务，又如何？当初那些人接ddos业务的时候，也知道自己的雇主是谁，也没见哪个黑客曝光过自己的雇主。
如果黑客那么干了，下场是很严重的就和杀手出卖雇主一样严重。
所以顾诚不用担心丁老板暴露，他只需要担心自己这门生意还能做多久、利润率还能维持在怎样一个比例。
文慧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发出了邀约：“你来趟汉城，我要当面和你谈谈。如果还是一开始的价位，我没法控制住那些人。”
顾诚吸了口气，坦然答应：“可以，我买明天的机票。”
等顾诚挂断电话，表姐和祖母都有些紧张。
潘洁颖问道：“你又要去汉城了？不会有危险吧。”
她这个问题不光是为自己问的，也是代替外婆问的。
顾诚尽量平和地回答：“放心，谈生意而已。大家都是文明人，有啥危险的。”
“对方怎么是个女人？”
“黑客怎么就不能是女人了？这很正常的好吧。姐，你该去看看每年东夷人的黑客大赛，好多女人参赛的。”
潘洁颖总有不好的预感，她咬了咬嘴唇：“那你自己小心，我给你收拾衣服。”
饭桌上出了这种插曲，谁都心情忐忑。潘洁颖草草吃完面，就去帮弟弟收拾东西。
一旁的祖母不懂生意上的事儿，只是念叨着问顾诚：“诚诚，你不是把外国的事情都了断了么？怎么还有人找你。”
顾诚温言宽慰说：“奶奶你放心，是生意上的伙伴。”
祖母想了想：“这么说，你在东夷的时候，还挺吃得开的？有不少朋友？”
顾诚肯定地点点头，祖母便没再说什么，收拾了碗筷之后，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新闻。顾诚怕祖母多心，就陪着她一起看一会儿。
电视上正在放国际新闻，放了一半，突然插播了一条临时要闻：
“根据今日午间最新消息。北夷领导人金在操与东夷总统金小中于6月13日至15日举行的最后轮外交谈判，刚刚达成了最终共识，双方发表了《南北共同宣言》。
根据双方声明，将于今年8月15日举行首次南北战争遗属见面会、9月实现悉尼奥运会南北运动员合并代表团入场；并对开城工业园、开城旅游交流区、金刚山旅游交流区等合作项目开展后续讨论。外界普遍认为这是半岛关系正常化进程的重要一步……”
顾诚看了这条新闻，心中只是略感惊讶，但也没当回事。
然而，祖母权英怜看到这里时，突然有些激动，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奶奶你怎么了？”顾诚看祖母情绪不太稳定，一边敲背捏肩，一边言语劝慰，“你别吓我，不就是条外交新闻么，南北关系正常化是好事儿啊。”
祖母深呼吸了几次，红润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没事，就是有点意外。没想到，都五十年了，开城终于不是军事禁区了。”
潘洁颖正在收拾衣服，听到动静也走进客厅。正好听到外婆的感慨，一头吃瓜群众的雾水。
祖母当着姐弟俩的面，沉思了很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诚诚，小颖，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和你们说过。十几年前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我说过一次，不过连你爸都不知道，怕惹事儿，我本来都想带进棺材里了。但是今天看到这条新闻，我想可能是天意吧。”
姐弟俩心中尽是狐疑，但还是不约而同地对权英怜说：“奶奶/外婆，我们都是大人了，有分寸的，有话你就说，我们接受得了。”
顾诚连穿越都见识过了，就不信祖母能说出什么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祖母组织了一会儿措辞，竟然流下了眼泪，然后才缓缓说道：“这些年，咱家一直对外说我是北夷人，对吧？可是，你们知道当初米露两国在半岛划国界线的时候，是怎么划的么？”
顾诚和潘洁颖相视一眼，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了，不过他们不明白祖母的思维为什么那么跳跃。
“北纬38度线呗，这个谁都知道啊。”
“那你们拿张地图来看看，现在南北夷的实际停火线，确实是38度线么？”
潘洁颖拿来张半岛地图，发现实际停火线确实不是标准的北纬38度线：在半岛东岸的金刚山山区，边界线往北拐了点；而在半岛西岸汉江入海的地方，边界线往南拐了点。
不过顾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38度线是雅尔塔会议谈判的时候随手画的。后来的实际分界线，是53年在板门店重新谈出来的，打了几年仗，边界当然会变化。”
祖母点点头，指着地图上半岛西岸那个停火线往南一拐的凸出部。
“这块战后被北方夺走的地方，就是开城。1950年的时候，那里还是东夷的土地。当时我还是一个12岁的孩子，那一年，我父亲去开城经商，把我从汉城老家带走一起去……”
顾诚和潘洁颖姐弟俩，静静地听着祖母的故事，眼睛却瞪得越来越大。
第28章 宿命
从祖母口中，顾诚和潘洁颖听到了一个离奇曲折而又毫无破绽的故事。
30年代，在东夷汉城，有个小商人抓住了扶桑人拓殖满洲的商机，开始做进出口生意。
十年后，扶桑人被打跑了。半岛南部被米军占领，北部被露西亚军占领。
北方的露西亚军在扶桑工厂里大肆拆东西、各级官兵又军纪败坏中饱私囊倒卖，以至于北方的军械、重工业物资、油料、矿产价格极为廉价。
而半岛南方属于平原产粮区，又有米国人的救济粮和各种配给物资。南方的官僚也在配给环节中各种墨，导致黑市上民生用品相对廉价。
有差价，就会有人铤而走险。
那个小商人嗅到了钱的味道，于是去边境港市开城，猛做了两三年用南方生活用品和北方重工业品相互倒腾的生意，渐渐成了“大买办”。
到49年，南北关系紧张，全年边境擦枪走火2000次，生意自然越来越难做。
于是，“大买办”决定和一名此前已经和他有生意往来的、驻防在开城北部边境的北军军官秘密联姻，利用正规军掩护他的走…私。
他从汉城，带走了自己的长女，年仅12岁的权英怜。
谁知，到开城后没几个月，战争正式爆发了。北军迅猛进攻，一下子占领了开城。
“大买办”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他原本打算拉拢的那个联姻者、一名北军上校，怕他暴露此前的秘密交易，指挥心腹士兵将其秘密搜捕处决。
13岁的权英怜因为没被北军上校见过，对方的人不认识她，侥幸装作路人逃脱。
她父亲被捕之前，交给她一张写着一些繁体字和草图的硫酸纸。
他经商用的流动资金，被他仓促藏在开城一处通往北郊的秘密坑道内当时在南北夷边境，两军挖掘的这种互相渗透的坑道不计其数。
权英怜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何况她也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