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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笑了几声，他性子和蔼，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冒犯，蹲下身子，用未拿草药的手轻摸司命的头顶，“但是我就是神农啊。”
司命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神农，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你知道浮水部落在哪里吗？”
然后司命向神农询问道。
神农为尝百草，游历四方，的确是去过很多地方。
浮水部落并不是一个很大的部落，他在脑海中微微思索了一下，“你说的是不周山边的浮水部落吗？”
司命觉得能从神农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十分开心，“就是那个浮水部落！师旷的部落。”
“你说的琴师师旷？”
司命问道，“你也认识师旷？”
神农说道，“我并未见过他，但是曾经听过他的名字。据说他是人族最好的琴师，他的琴声能够打动不周山的烛龙之子，能够洗涤人的心魂，能让冰雪消融万物生长，其琴音之美妙不逊色于神界的太子长琴。”
“师旷的琴声很好听！”听到神农夸奖师旷，司命就像自己被夸奖了一样高兴。
“你要去浮水部落找他吗？我听一个部族的人说琴师师旷已经死去三年，你到浮水部落师无法找到他的。”
其实师旷的死亡，司命已经知道了。
哪怕再困难，就算连琴也背不起了，师旷都会到不周山给钟鼓和司命奏琴，师旷不来了，他的弟子来了，这已经说明了师旷的死。
“可是师旷答应要教我弹琴的，我要找到他。”司命很固执的说。
在她生出灵智的这些时间里面，除了钟鼓，她熟悉的人也就只有师旷了。
“钟鼓说世间的灵魂自虚空产生，形体衰亡，但会有转世，浮水部落没办法找到师旷，我就去找到师旷的转世。”
“钟鼓？烛龙之子，不周山的龙王？原来你是不周山的龙啊。”司命所化的是龙形，神农虽知道她本体，但也以龙称之。他注意到司命称呼钟鼓时候的亲切，钟鼓的高傲世所知之，不周山的龙对钟鼓多用尊称。
他道，“灵魂的确是会转世，不过一旦投胎，便是我也难以寻觅。”
司命摆摆头，“你找不到又不代表我找不到。”
神农笑了一下，“这倒是。”
“你知道的比我还多呢。”
他已察觉到这个女孩身上有些奇异，不过除了对药草，在其他方面，他一直缺乏好奇心。
“你要去寻师旷的转世，要和我一起走吗？你告诉我草药的知识，我保护你的安全。”
司命想了想，点点头。
那些草药的知识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有三皇之一的神农保护，即使到时候钟鼓找到了，她也有机会逃走。
她想得极好。
神农大概是救助过的生灵多了，很会照顾人，他身上还有各种植物的种子，只要洒在地上以灵力催动就能很快长出来，和他在一起根本不缺吃的。
甚至于司命脑海里面那些各种烹调用得调味品，神农都找到了，他并不贪图口腹之欲，只是那对他来说只是小事情，而且对他来说看着这头小龙琢磨吃的，反而很有趣。
神农教司命幻化出人的外表，司命遇到人类的部落，就会用人的外表偷溜进去，她是在找师旷，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能看透命魂的能力，凭的是感觉。
神农提醒她，“也是师旷不再是人了呢？”
不过司命觉得，师旷应该还会转世为人，所以依然坚持自己的做法。
神农并非要阻止她，见她如此坚持，也就是一笑，然后继续在她潜入人族部族时候保护她。
在茫茫天地之间寻找一个魂魄实在是非常困难，司命没有想过放弃，不过一转眼就许多年过去了。
她偶尔会想想钟鼓，好吧，不是偶尔，是经常。
她已经有点后悔，离开之前应该先告诉钟鼓，钟鼓应该是非常担心自己。
不过司命不敢跑回不周山，她怕回去不周山，钟鼓又逼着她修炼，然后不让她来找师旷。
在没有遇到部族的时候，司命就教神农药草和治病。
神农为医术之始，真要说起来，比起照本宣科的司命当然要强，然而司命的记忆里面也包含了后世无数医者的心血，便是神农也无法忽视。
这个过程其实很是枯燥，若不是神农一直兴致勃勃，司命又觉得受到了神农的帮助，她怕是想要放弃了。
对她来说，研究各种食物才更符合她的喜好。
他们现在处在长流河边，长流河水的源头在洪涯境，诸神用来阻断南方沃土与北方荒地的屏障，河水中带着神的法力，人喝下去会导致昏迷。
不过司命和神农都不是人，喝起来并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司命嫌弃这河水的味道怪怪的，到了长流河附近，每日只饮露水。
长流河很宽，宽到在这边的河岸以司命的眼力都无法看到对面的河岸，河水很清澈，然而因为冰冷，上面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才能看到鱼儿游动。
所以这几天司命的主食都是鱼了，然而烤鱼和煮鱼她已经做了很多次，没有弄出新的配料，味道一直都是大同小异，这让她几期了脑海里面另外一种烹调方法名为炒菜，那似乎也很有意思，不过需要工具。
锅子和锅铲该怎么造啊？
司命一想，脑海里面就自动出现各种金属制作的资料，然而因为太多，看上去也都很复杂，司命皱起了眉头。
到底要不要为了吃，辛苦一下呢？
神农还是和往日一样在河边观察采集草药，忽然，他直起身子来，看向远处。
司命发现他的动作，站了起来，微微侧头，风中似乎有声音传来。
神农回头看了看司命这边，意思让司命在这边等，他自己过去看看。
司命不肯，三下五除二小跑过来，然后跳到了神农的肩头，神农摇摇头，没有把她赶下来。
对于神农来说，司命的这点重量完全称不上是负担，相处许久，司命懒得走路的时候就会坐到神农的肩膀上。
走了不久，司命就看到一个趴在河岸边上的男人，发出求救之声的应该就是他。
好像需要帮助？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跟着神农司命也经常一起救人，她从神农的肩头跳了下来，快步跑到了那个似乎要陷入昏迷之人的身边，蹲在他的身侧，伸手就要探他的脉象。
这人其实并没有完全昏，察觉到身边有动静，就睁开眼睛，然后看到的了司命。
这时候司命并未幻化为人形，头上是两只冰蓝色的龙角，手臂上也有龙鳞，把他吓了一跳。
司命没觉得什么，发现他睁眼，就连问几个问题，“你到底多久没吃东西？要饿昏过去了吗？身上还有些寒气，是掉进河里面漂了很久吗？”
那人懵了一下，然后才发现司命只是个小孩，身上也并无恶意，他因饿了太久，已经没什么力气，只是张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像是用尽了全力，“饿。”
“神农，快来拿木禾过来人，让他吃下，他是饿的。”
司命赶快对神农说道。
神农就跟在她后面，依言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米粒，正是人食之便永远不会觉得饿的木禾。
神农喂那人吃下木禾，过了一小会，那人才缓过神来。
期间司命还一直在唠唠叨叨的说着话，有些是与这个男人说的，有些是对神农说的。
“生点火，再煮点热汤吧，即使不饿，人的身体还是吃不消的。”
“我叫襄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被救的男子相貌俊秀，他并没有回答司命那一连串的问题，而是做了自我介绍。
然后他又看向神农，若是他那饿昏时候的耳朵没有听错，那个小姑娘称呼他为神农？
“我叫司命。”司命直接说出了真名。
襄垣又问道，“是你们救了我吗？非常感谢。”
司命指了指神农又指了指自己，“是我们一起救了你。”
襄垣那时候的确是感到自己在生死之间徘徊，他露出感激的笑容，但是因为此时精力未复而显出几分疲惫。
司命又说道，“你应该是原本身体就很虚弱吧，又在河里漂了很久，这很容易落下病根的，你以后要去寻……”她从神农的药篓里取出几种药草，“就是这几种，把它们晒干，磨成粉，分量是这个三份这个一份，这个……”
☆、87｜07 生而为龙
“哦，你想要铸剑？”司命摇头晃脑的听着襄垣说自己此行的目的。
襄垣提起要铸剑的事情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眼睛亮起，如同魂魄都因此而燃烧起来，“是的，我要铸造的兵器名为剑。”他提起手指，正要在湿润的泥土上写下他所创造出来的“剑”字，但是还未等他写完，司命就写好了。
“是这个吗？”
不仅是字，还有图，那是一柄细长的武器，两边都是剑锋，顶端为尖，锐利无双。
襄垣一直想铸剑，然而他还并没有把剑的形状想好，但是看到这幅图的时候，他的心就被震撼，毫无疑问，这个小姑娘画出的“剑”正是他所梦想的剑。
“你怎么会知道！”他几乎难以置信。
神农就在旁边，解释道，“她是看到未来的人，哪怕并未出现在这个世间的东西，她也能知道。”
神农又端详了一下那剑的摸样，心里忽然涌出了几分危机感，不过他并不想去阻止这种武器的诞生，而是说，“既然能被她所知道，你所要铸造的东西应该是非常了不起的东西，继续努力吧，把剑锻造出来。”
司命找寻到脑海中一个不知何时的片段，说道，“剑是百兵之皇，我见过一把金色的剑，那把剑被挥起，成千上万的人就化为灰烬。”
百兵之皇，威力无穷，那就是自己所追寻的剑！
襄垣的意志又坚定了一些。
通晓未来的女孩，三皇之一的神农，他们都说了剑的存在。
那剑一定会出现，而他会打造出自己的剑！
“兵器的威力怎样才能达到最大？”
神农看似温和，实则洞察人心，襄垣想要知道怎样才能铸造最强的剑，他就问起了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通晓未来，所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吧。
“要有魂魄啊，剑必须有魂才能强大。”司命察觉不到他的那丝疯狂，很悠闲的回答道，“剑的材料要好，要用炙热的火焰熔炼，要用冰冷的水去淬炼，经历千百次的锻造成型，融汇铸剑之人的心血，那样的剑才强大。”
“魂魄？”襄垣皱起眉。
“剑要有灵，只有魂魄才能让剑形成灵。”司命轻易的说出了襄垣寻觅依旧的答案，她又歪着头看着襄垣，说道，“要铸造有灵的剑可不简单哦，你要铸造有灵的剑吗？”
“我要铸造有灵的剑。”襄垣顺着司命的话思考，一把剑就在他的脑海中生成，他沉声道，“它回事天下至凶至厉之物，当我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剑也依然会存在，会在这世间流传。”
这是他的梦想，他可以为之奉献一切。
司命不太懂了，只是襄垣说这话的神情很吸引她。
梦想和愿望……
小雪说经历了失却之阵的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记忆与梦想。
曾经的自己会有着怎样的梦想呢？
只是想到，就觉得心里一片空洞。
襄垣没多久就离开了，他要去寻找铸剑的材料，他要铸成剑。
司命坐在神农的肩头，望着落日之中襄垣的背影，他的轮廓尽是金红色的光，像是钟鼓龙角的颜色，明明是个十分瘦弱的人，但是能感觉到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她晃动脚丫，“神农，你也有梦想吗？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希望这天地间的生灵能够和谐相处。”神农说道。
“你想知道我脑海之中的结果吗？”司命问道。
神农摇头，“不想。”
襄垣的背影越来越小，若不是司命的视力很好，或许就看不到了，司命用充满疑惑的声音说道，“钟鼓的梦想是让父亲能够见到黑夜，我的梦想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不知道呢，是被我忘记了吗？”
神农笑了笑，“你还小，梦想是会躲起来的东西，要你自己去寻找。”
像是躲猫猫一样藏起来，需要自己去找吗？
那就找师旷的时候一起把它找出来吧。
司命下了决心。
————
顺着长流河便是诸神所居住的洪涯境。
神农和司命渡过绵长的长流河，已经在洪涯境之外。
神农虽为三皇，但是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天地间游历，这诸神所在，他反而鲜少踏足。
“要去洪涯境吗？”他问司命。
司命点点头又摇摇头，细长且因为年纪很是稀疏的眉皱起些许，“去新地方的确可以，不过有很多神很麻烦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喜欢神。
神农道，“那就不去见他们吧，不过洪涯境有太子长琴，你喜欢音律不如前去一听？”
司命也曾听闻过太子长琴之名，火神祝融喜欢音律，七弦琴便是他所创造，他最喜欢的一把琴名为凤来，凤来生出灵，他拜托女娲以魂牵引之术成为真正的生灵，本体就是琴的他，乃是太古时代三界第一乐师。
有些人将他与师旷的名字放在一起，然而诸神并不认为有人在琴上的技艺能够超过太子长琴，师旷也已经死了，第一的乐师就是太子长琴。
虽然对有人不认可师旷的琴艺很不开心，但是司命是喜欢音乐的。
“那我们就去吧，听一听他的琴声。”司命拍着巴掌说道。
她根本没有想过太子长琴会不弹琴给她听，并非什么自信，而是觉得会弹琴的人一定是非常温柔的人。
祝融为司火之神，洪涯境之中，神明无数，他的地位也排在前十，太子长琴因他而生，两人有父子情谊。
司命因为音乐倒是知道不少太子长琴的事情，但是对对祝融却不清楚了。
神农作为一个神，知道的总比她多，带着她悄然来到洪涯境，前去太子长琴所居之处，亦是祝融居所，便给司命讲祝融的事情。
“那不是和钟鼓与烛龙很像？”
司命听到两人以父子情谊相待，就马上说道。
神农摇头又点头，“有些不同，又有相同。钟鼓是衔烛之龙的继承者，长琴却非祝融的继承人，他只是由祝融所造，不过情谊上因是相同的吧。”
“钟鼓不是继承者，”司命这个知道的很清楚，“钟鼓对我说过，烛龙点化他的原因是想有人能够看到烛龙自己生命的归途。”
这个神农倒是并未听闻，他侧过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肩头的女孩。
先前还以为只是个在不周山化形的生命，但现在想来，她与钟鼓应当有不小的关系。
以烛龙之子倨傲非常的个性，能与人好好说话，还是说这样的话，关系绝非一般。
而对于这番话，神农又有其他的感叹，“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归途，便是盘古也会死去……”
两位远古之神，盘古已死，精气化作了他、伏羲、女娲，衔烛之龙陷入沉睡之中。
“嗯，就像师旷一样，还有不周山的其他龙。”
两人聊起了深沉的话题，但是真正深沉的大约只有神农，司命虽然在说，但是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来到太子长琴的居所，首先见到的便是枝头安静的鸟儿，听到的是美妙异常的琴声。
神农的脚步都放慢了些许，生怕惊扰了这琴音。
绚烂的五色之鸟在天空伴随着琴声舞出动人的姿态，山林之间格外的寂静，唯有琴声悠扬，荡于耳中，传入心间。
连风都柔软起来，天地万物似乎在这片琴音之下得到了和谐。
不同于师旷的琴声。
师旷是个半妖，因这个出身他遭遇了许多事情，他的琴声之中蕴含着悲欢离合，是他自己的情感，壮怀激烈，琴音高亢之时直达内心深处。
太子长琴是仙，他对于琴是与生俱来的精通与热爱，也向往人的感情，但他是仙，他琴音之中更多柔和与沉静，那是人所向往之和平。
司命想要分辨两种琴音的高下，然而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任性的把师旷的琴声定为世间最好，她甚至难以从这琴音之中分神去想其他事情。
等到太子长琴的一曲终于奏完，她才恍然醒来，一瞬间就从神农的肩头跳下，刚想要迈步去寻琴声之源，又想起些东西，转过身，站到了神农的脚边。
“这边是太子长琴的琴声，我以前也有幸听过几次，不过并非在洪崖境，而是在榣山附近。”神农为司命带路。
他因不想让洪崖境其他神知晓，收敛了力量，走到很近的时候，太子长琴才发觉自己有了两个新的听众。
太子长琴出生虽有些时日，但神农不在洪崖境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并未认出神农。
见到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领着一个龙形的小女孩，露出带着些许温柔的微笑。
“两位好。”
即使是面对两位陌生人，他也表现出友好的态度。
司命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扭过头去，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个太子长琴真的不比师旷差。
神农道，“久闻太子长琴琴艺非凡，我这晚辈喜欢琴音，所以我就冒昧带她前来，希望未打扰到你。”
长琴自然是摇头，“说不上打扰，我每日都是这般抚琴的，能有人喜爱我的琴声，我很高兴。”他又看向司命。
司命的龙角很显眼，他又笑了，柔声道，“你是龙？”
他想起了那只榣山水湄边的水虺，悭臾的梦想就是化身为龙，能上天入地，乘奔御风，往来山川之间。
☆、88｜07 生而为龙
司命自然是龙，哪怕此身非龙之身，但她也是当之无愧的龙。
衔烛之龙是世间所有龙的源头，作为烛龙之子的她怎么可能不是龙。
“如此小就能化形了。”长琴弯下腰，面带微笑，轻抚司命的头顶。司命头上冰蓝色的龙角有着非同寻常的光泽，她的发色也是接近与银蓝色。
“我是天生的龙。”司命很得意的挺起胸膛，便是钟鼓都是从水虺一步一步修行成为应龙的，但是她可不一样，她还没有出生就能拥有身体。
长琴自然是猜到她的血脉非同寻常，“我有个朋友，他现在只是水虺，不过我相信他有朝一日一定能成为通天彻地的应龙。”
从水虺成为应龙，所要耗费的时间何止千载。
虺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龙，再五百年化为角龙，再五百年，角龙入龙穴试炼，若是成功方能脱胎换骨成为应龙。
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