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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浩浩荡荡地向荒原挺进。母亲搂着钟柳坐在毛驴车上,哥在前面牵着驴,我跟在驴车后面照护着车上的行李。我父亲和团政委郭文云并肩骑着马跟在队伍的边上。郭文云政委比我父亲大几个月,也是属小龙的。人长的很壮实,长脸,尖下巴上留着几根硬硬的胡茬子。有一次我问他:“郭伯伯,你那几根胡茬为啥不刮干尽?”他一笑说:“不留几根胡子哪像个男人?”他还是个单身汉。在行军路上他打趣地问我父亲有几个孩子时,父亲往后一指说:“你没看见吗?两个儿子,在我同刘月季离婚时,她又领养了一个女孩,是个孤儿。不过她领养的也算我的,那女孩叫钟柳,是我给她起的名,再算上孟苇婷肚子里的,我有四个孩子。”郭文云羡慕地说:“老钟,你比我有福啊!我比你大几个月,但还是光棍一条,你却有四个孩子,两个老婆了。”父亲急了说:“嗨,老郭,你眉毛胡子咋一把抓啊。什么两个老婆,我现在只有一个老婆。”郭文云说:“你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不识数啊,刘月季一个,孟苇婷一下,不是两个吗?”我父亲说:“我是同刘月季离了,才同孟苇婷结的婚,所以只有一个!”郭文云说:“但结过两次婚,有过两个老婆,这没错吧?”气的父亲喊:“你这是在抬扛!”郭文云用手心搓着下巴上的胡茬,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母亲的工作是由郭文云政委安排的,让她为投入开荒造田的部队烧水。有一天,孟苇婷突然腆着个下垂的大肚子出现在母亲跟前。本来,父亲是不让已怀有身孕的孟苇婷跟着来荒原的,可孟苇婷坚持要跟着来,为了不给父亲丢脸,孟苇婷每天也跟着去开荒工地。腆着个大肚,拾着被挖出来的枇杷柴,芨芨草根,为开出来的荒地清地。郭文云政委见了就对她说:“孟苇婷,我不是跟你说了,你用不着再到荒地来干活了,你要有个啥,我可没法向老钟交待。”孟苇婷说:“政委,你没瞧见,这工地上可没闲人,我自己的事我知道。肚里怀的可是我自己的孩子,祖国的未来,我会对他负责的!”在平时,每天收工回来,都有父亲的警卫员小秦为她打上一盆热水。但那天,小秦端来水后,她却对小秦说:“小秦,你把水端去自己洗吧。”父亲也刚好从工地上回来,听了孟苇婷这话奇怪地问:“为啥?”孟苇婷有些为难地说:“今天,我想洗下澡。”说着看看已下垂的大肚子。小秦说:“团长,伙房可能已经没热水了,要不我去河边挑担水来,重新烧点。”父亲一挥手说:“不用了,你回吧。”孟苇婷抱怨地看看我父亲。父亲有些生气地对孟苇婷说:“小秦每天跟大家一样,要开十几小时的荒,他还要来服侍我们,已经够辛苦的了,你还忍心让他再到几公里远的河边去挑水?那我这个团长不成地主老财了。”孟苇婷委屈地说:“这道理我也懂。只是我觉得这两天我可能要生了,只想洗个澡,因为月子里就不能洗澡了。”父亲叹口气说:“就凑合着用这盆水擦擦身吧。咱们得适应目前的这种条件!”
孟苇婷不甘心,就提个桶出现在我母亲的跟前。当时母亲正用最后一点水,捏着把用芨芨草梱成的锅刷在刷锅。孟苇婷看着我母亲说:“月季姐,没水啦?”我母亲说:“小秦不是给你打水回去了吗?”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想洗个澡。”母亲看了看孟苇婷那下垂的肚子,心里就明白了,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时天已黑透了。母亲不忍心地把已睡死的我摇醒说:“钟杨,起来,帮娘再到河边去拉趟水。”我说:“娘,明天再拉吧。”母亲说:“不行,就得现在!”天上挂着弯钩似的月亮,晚上那寂静的荒原显的更荒凉。母亲陪着我去河边拉水。拉完水母亲说:“赶快去睡,后面的事娘来做。”
母亲提着两大桶热水,敲开了父亲住的地窝子的门。父亲还在团部开会,孟苇婷看着那两桶热水,鼻子一酸,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母亲说:“苇婷妹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来帮你洗吧。你这身子也不方便了。”
母亲用毛巾蘸着水轻轻地为孟苇婷擦身时,孟苇婷的眼睛就一直含着泪。她说:“月季大姐,我觉得我好对不住你啊!”我母亲说:“苇婷妹子你千万别这么想,我和匡民的婚姻是包办婚姻是很失败的。我比他大6岁,小时候又缠过小脚,长的又不好看。从一开始,匡民就嫌弃我。要是我俩都是泥巴,和些水就可以撮捏到一起。但他是块玉,我呢!是块烂泥巴,咋捏也捏不到一块的,迟早是要散的。可你不一样,你是个托玉的托盘,有你来托着匡民这块玉,很相配的。再说你们又是自由恋爱结合的。我吗?已有了两个懂事的儿子,那是匡民赐给我的,现在老天又给了我一个漂亮听话的女儿,我真的是知足了。你千万别把我的事搁在心上,好好跟着匡民过吧……”孟苇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我母亲说:“月季大姐,当初我有私心,怕你们会妨碍我和匡民的生活,想动员你们回老家。现在看来,我错了。”我母亲说:“这是什么话!牙齿和舌头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但总是相互帮衬的时候多么!”
母亲给孟苇婷洗完澡,孟苇婷的肚子就剧烈地疼痛起来。早晨四点多钟,东方已吐出一溜桔红色的霞光。而在那广阔无垠的沉寂的荒原上,突然响起一声婴儿的嘹亮而亢奋的哭声。孟苇婷生下一个女孩,她一定要让我母亲为孩子起名字。母亲想了想说:“那就叫钟桃吧。”
孟苇婷生下孩子后,一直没奶水。母亲说,那是因为部队到荒原后,整天吃的是盐水煮囫囵麦粒或者是盐水熬黑豆。大人的营养都不够,哪来的奶水!钟桃已经两天没吃奶了,饿的嗷哑了嗓子,孟苇婷捏着自己不出奶的乳房直流泪。我那身经百战的父亲这时也束手无策了,说:“苇婷,要不你回部队原来的驻地去?”孟苇婷气狠狠地说:“那得走上几天时间,没走到半路上,孩子就饿死了,亏你想得出!”正在父亲与孟苇婷感到走投无路时,母亲端着一瓷缸奶进来了。母亲往奶瓶里灌上奶,从孟苇婷怀中接过已经嗷不出声的钟桃,把奶嘴塞进孩子嘴里,钟桃贪婪地吮着奶便安静了下来。父亲惊奇地问:“月季,你哪儿来的奶?”母亲说:“驴奶,就凑合着喝吧!钟桃生下来那天没多长时间,钟槐、钟杨为我买的那头驴也生了娃。”母亲伤感而欣慰地微笑了一下说:“这是天不绝你们的钟桃啊!”
三
小河的水卷着浪花在哗哗地流着,河底那花花绿绿的鹅卵石在水流下就像一只只蠕动着的贝类。自从有了小毛驴后,钟柳一直追逐着小毛驴玩。钟柳总算有了个伴,母亲见了很高兴。母亲疼爱钟柳真的比疼自己的亲女儿还要疼,只要钟柳一有个头痛脑热,母亲就一脸的愁云,整夜搂着钟柳不肯松手。嘴里还唸唸叨叨地不知在祈祷着什么。那些天,母亲让我去套野兔,去河边的小水塘去摸鱼。野兔有个脾性,从哪条路上出来就从哪条路回,有时晚上下套子,第二天可以逮上两三个。而水塘里的鱼多的你站在水里,鱼就在你的小腿肚边扑腾,而且大多都是鲫鱼。没几天,孟苇婷就下奶了,父亲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一天,我去河边拉水,钟柳追逐着小毛驴也跟着来到了河边。她看到河滩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卵石兴奋极了,而河底那在水流中蠕动着的卵石更撩人。钟柳在河滩上捡了几块卵石后,再也抵挡不住河底那些卵石的诱惑了,就走到河里去拾。河水虽浅,但水流很急,一下就把她冲倒了,被河水的旋涡卷到河中心了,河边刚好有三个勘察人员在勘察地形,其中一个瞄测绘仪的中年男子看到河中的钟柳,速度飞快地奔到河里,还好河水不深,只没到她的膝盖上,他拦腰把钟柳抱住了。钟柳被抱上岸后,呕了几口水,便哇地哭了起来。我朝那位中年男子鞠了个躬说:“谢谢叔叔。”
这位中年男子叫程世昌,是上面调到团里来勘察土地的。他眼睛很大,鼻梁又高又挺,头发还有点卷,皮肤很白,有点像外国人。据说,他过去是新疆旧政府农业厅农垦处的一位副科长,技术上很懂行。我父亲蛮器重他。在团里成立勘察组时,我父亲提出要让他担任组长,但郭文云政委不同意,说他是旧政府的留用人员,跟咱们不会一条心。坚持要用他过去的警卫员,刚从土地勘察培训班回来的王朝刚当组长。两人争执不下,后来提交到党委会上讨论,结果是程世昌当上了组长,王朝刚担任副组长。郭文云政委仍不服气说我父亲在用人的问题上思想太右。在怎么使用程世昌的问题上,我父亲与郭文云一直争斗了十几年。
我赶着毛驴车拉水到伙房,母亲看到浑身湿透的钟柳吃惊地问:“咋回事?”我把刚才发生的事说给母亲听,母亲听完拉着钟柳回家换了衣服后就要我领着去找救钟柳的那个人。程世昌他们仍在荒原上,母亲对程世昌说:“你救了我女儿,让我咋谢你呢?我给你跪下磕三个头吧。”说着就要下跪,程世昌一把拉着我母亲说:“大姐,千万别这样,河水不深,对大人来说没什么危险的,不值得你这么谢我。”母亲说:“这女儿是我心尖尖上的肉,你救了她,我怎么谢你都不会过分。”程世昌说:“大姐,你太客气了,不过你女儿长的真的太可爱了,好心疼人啊!”母亲说:“那就让我女儿认你当干爹吧。”程世昌说:“那我怎么敢当呢。”母亲让钟柳叫程世昌“干爹”后,程世昌竟激动的满眼都是泪。
父亲很快听说这件事,他很气恼,立马来找母亲。父亲为母亲捧了几捧柴禾到灶前,就对母亲说:“月季,你以后能不能不把农村中那套封建的东西搬到部队来?”母亲说:“怎么啦?”父亲说:“什么干爹干女儿的!革命同志之间不兴这一套东西!”母亲说:“认个干爹算什么封建,人家是救了钟柳命的!你难道不知道?”父亲说:“程世昌是个旧政府的留用人员!”母亲说:“你不是让他当了勘察组的组长了吗?”父亲说:“我这是按政策办事!但你这样做会给我添麻烦!给人落下话把的!这对程世昌也不利!在使用程世昌的事情上,我已经感到很有压力了,将来他要有个什么,我们之间有了这层关系,我怎么帮他说话!”父亲一挥手用命令的口气说:“这个干亲不能认!”
母亲没吭声,只往炉灶里不断地加柴禾。
第二天我带着钟柳去河力拉水,遇见程世昌,钟柳还是叫他干爹,但程世昌却一个劲地摇着手说:“不要再叫我干爹了,你爹昨天同我谈过话了,还是叫我程叔叔吧!”说着含着泪在钟柳的脸上亲了一下,“叫叔叔也一样亲啊!”
我们拉水回来,钟柳就问母亲。母亲叹了口气说:“这样吧,在没旁人的时候,你还得叫他干爹,就说这是我娘说的。人家救过你的命,这点啥时候都不能忘!”
九月初,荒原上露出了一片片黄色,大团大团的红柳花开的艳的像一团团火球。父亲要把我和钟柳送到附近的县城去上学了。这是孟苇婷提醒我父亲的,说:“钟杨聪明能干,将来会有出息,还有钟柳,越长越漂亮了,要是把他们的学业耽搁了,那就太可惜了。”
那天早上,小秦赶着辆单匹马拉的马车来到我们住的地窝子前,要把我和钟柳送往县城的学校。父亲催着我们赶快上车,说去县城有几十里地呢。但母亲却拉着穿着一身新衣的我和钟柳朝程世昌住的宿舍跟前走。程世昌正扛着标杆准备出工。母亲把钟柳拉到程世昌跟前说:“钟柳,来,跟你干爹告个别。”钟柳朝程世昌鞠了个躬说:“干爹,我要上县城上学去了。”我父亲站在一边感到很不自在,但又不好发作。程世昌却觉得既惶恐又激动,想了想,就从上衣口袋拔出一支金笔说:“这笔给你,好好上学。”母亲说:“拿上吧,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报答你干爹的救命之恩!”母亲又把我们拉到父亲住的地窝子跟前,让我同孟苇婷告别。孟苇婷抱着两个月大的钟桃说:“钟杨,谢谢你套的野兔和逮的鱼。”说着她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送给我。母亲这才把我们送上车。小秦一甩鞭,母亲就朝我喊:“钟杨,一定要照顾好妹妹,要是你妹妹有个啥闪失,我饶不了你!”母亲在朝我们挥手时流泪了。我知道她更舍不得的是钟柳,因为她目送我们时,眼光一直没离开过钟柳……
离团部十几公里远的地方有一片很平坦的戈壁滩。当地居民把那地方叫甘海子。师里规划要在那儿建一座新城,师部也要搬迁过来。城还没建,名字已经有了,叫瀚海市。那年秋天,父亲被提升为副师长,同时还兼着那个团的团长。师里让他先组建一个先遣队为新城建设打前战。先遣队的人员由郭文云在团里挑选。郭文云把母亲也编进去了。父亲知道后就用开玩笑的口气对郭文云笑着说:“老郭,你这家伙心术不正啊!不行,刘月季跟着我们去绝对不合适!”郭文云理直气壮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先遣队几十个人总得有个做饭烧水吧?钟副师长,不是我说你,你停妻再娶,我就很有看法,人家刘月季是个多么好的女同志啊!”父亲说:“刘月季是个好女人,但我对她没感情,孟苇婷有很多地方比不上刘月季,但我们之间有了感情。没感情的婚姻是很痛苦的,你知道吗?”郭文云说:“我还是单身呢,咋能知道!可人家刘月季待你可是忠心耿耿啊!有一次我问她,你干吗非留在老钟身边工作?她说,一是我想能让两个孩子留在他爹身边,二呢,说句让你见笑的话,我和匡民婚虽离了,但我这心就没法离开他,当我能帮衬他时,我还想帮衬帮衬他。你听听这话!”
夕阳西下。先遣队在一座高坡上扎了营。从那时起,母亲就为那几十个人的吃饭喝水忙碌着,有时还要帮父亲他们洗洗衣服,除了睡觉那点时间,母亲就没有闲过一刻。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下来的时间正是黎明。母亲牵着背着两只水桶的毛驴到苇湖边去打水。已经长得很大的小毛驴跟在母毛驴的身边。母亲解下桶正准备到湖边打水,但母毛驴突然扯着脖子叫了起来,那头小毛驴惶恐地躲到了母毛驴的身边。母亲看到一头狼从芦苇丛中钻了出来。母亲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捏着空桶准备对付狼的袭击。狼一步一步逼近,眼看离他们只有几米远了,母毛驴突然冲上去,转过身,扬起蹄子对狼就是一击,狼躲闪不及,下腭被踢的垂了下来,嘴里喷满了血。狼惊慌地闪身钻进芦苇丛中,逃跑了,母亲感激地摸着母毛驴的脖子说:“毛驴啊,你的奶让我们钟桃活了下来,今天你又救了我,你是咱们钟家的恩人哪。”母亲心里清楚,母毛驴是为了保护小毛驴,才变的如此勇敢的。
这事在队里传开后,父亲知道后也感到很后怕。第二天早上,他就去找我母亲。一脸的严峻,说:“月季,以后去苇湖边打水,让小秦带着枪跟着去。这里到处有狼和野猪,你要有个什么闪失,我咋向孩子们交待?首先钟槐就会把我吃了。”母亲笑了说:“没那么严重。” 这是父亲第一次对母亲说了这么些体贴的话,母亲很感动,说:“匡民,你不是反对我跟着来,怎么后来又同意了?”父亲说:“因为我怕会伤你的心。”母亲说:“匡民,从同你结婚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们的夫妻做不长。但我想帮衬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你就圆了我的这份心吧?啊?”父亲点了点头。
第二年的三月中旬,一天晚上,一股暖融融的气流滋润着大地。第二天清晨,小秦钻出帐篷解小手。他突然冲进帐篷对父亲喊:“钟副师长,洪水!”所有的人都冲出帐篷,营地的四周已是一片汪洋,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根苇梢在水面上飘抖。屋漏偏遭连天雨,我母亲告诉我父亲说,粮食也只够吃一两天的了。但当时我父亲最担心的还是王朝刚他们勘察小组的三个人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这样的事以前也有过,但这一天不一样。
父亲坚持要跟六个身壮识水性的战士一起过去救王朝刚他们三个。高占斌急了,说:“钟副师长,你不能去!刚化的雪水太凉!”父亲:“那你领着下!”高占斌嗯了老半天说:“我……我是个旱鸭子。”父亲知道他是旱鸭子,存心激他。好让他不阻止我父亲下水。这时高占斌一把拉住我母亲说:“月季大姐,你劝劝钟副师长吧,现在也只有你能劝住他了。”可我母亲却说:“这事我不用劝,我只知道古时候打仗,都是先锋将军冲在最前面,士兵跟在后面。匡民,你稍等一刻,我来这儿时,就带了不少干姜,现在还有两块,大家喝了姜汤再下水吧。”
像一盘嫩鸡蛋似的月亮在水中忽悠,听到一片划水声后,大家看到父亲同那六个战士把王朝刚他们三个背上了岸,王朝刚他们三个都已病倒并发着高烧。
洪水还没退,接连两天断了粮,走了的小秦也没有音讯。我母亲只好煮芦根给大家充饥。王朝刚他们三个高烧不退,嘴唇上爬满了燎泡。卫生员对父亲说:“钟副师长,他们再不吃东西,恐怕会顶不住。”我父亲心情沉重地走出帐篷。但当他看到不远处,那两头毛驴正在啃吃着枯草时。父亲的心头一惊,他咬了咬牙,决定去找母亲。母亲正在水边清洗芦根,他问母亲:“月季,粮食都没了?”母亲抖抖手中的芦根说:“除了这个,再没有可吃的东西了。”父亲叹了口气说:“唉,如果我的战马在的话,我就只好宰战马了,救人要紧哪。”母亲很敏感地说:“怎么?你想打我那两头毛驴的主意?”父亲说:“我说了,救人要紧哪!”母亲说:“不行!”父亲说:“月季,我不强求你,但你想想,三条人命呢!再说,其他人也饿得快顶不住了。我是个副师长,你总不能让我看着我的战士这么一个个地倒下吧?”母亲流泪不说话了。父亲说:“先一头吧!”母亲犹豫了很长时间,但最后痛心难忍地说:“大的。小的钟柳喜欢。”
母亲捧了几捧干草放在母毛驴跟前,然后抱着母毛驴的脖子泪如雨下。小毛驴伸过头来吃母毛驴跟前的草,母毛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流着泪舔了舔小毛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