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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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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来装腔作势的!”三太太笑道:“待会儿人家说婉妹妹全给我们带坏了。”一面说着,已
经坐了下来。

  五太太让三太太吃枇杷,老姨太早已剥了一颗,把那枇杷皮剥成一朵倒垂莲模样,蒂子
朝下,十指尖尖擎着送了过来。老姨太从前是堂子里出身,这种应酬功夫是最拿手的。五太
太在旁说道:“今年的枇杷不好,没有买着一回甜的。”三太太道:“今天田上来了人,带
了好些枇杷来,不知道比这儿买的可好些。还带了些糯米来。哦,那两个丫头也买来了。”

  他们平常买丫头,因为老太太不喜欢外省人,总是带信给他们原籍乡下的师爷,叫他在
那里买了送来。他们在乡下有许多田地,有一个师爷常住在那里收租。

  大家坐下来打牌,打了四圈,看看已经日色西斜,三太太便道:“这时候老太太该醒了
,得有一个人去一趟。”五太太道:“好,我去我去!”照规矩她们全得去,但是如果大家
一同去,老太太势必要疑心,说怎么这许多人在一起,刚好一桌麻将。所以只好轮流地去。
他们老太太其实是最爱打牌的,现在因为年纪大了,有腰疼的毛病,在牌桌上坐不了一会就
得叫别人代打,所以不大打了,就也不许她们打。老太太每天一大早起来,睡得又晚,媳妇
们也得陪着她起早睡晚,但是她每天下午要睡午觉,却不许媳妇们睡,只要看见她们头发稍
微有点毛,就要骂出很不好听的话来。不过她从来不当面骂人的,总是隔着间屋子骂,或者
叫一个女佣传话,使那媳妇更觉得羞辱些。

  五太太到老太太那里去,硬着头皮走进那阴暗高敞的大房间,老太太睡中觉刚起来,正
坐在那里吃牛奶,因为嫌牛奶腥气,里面掺着有姜汁。一个女佣拿着把梳子站在椅子背后替
她笼笼头发。五太太叫了声“妈”,问道:“妈睡好了没有?”老太太只是带理不理地哼了
一声。五太太便站在一旁,准备着在旁边递递拿拿的,其实也无事可做。她一有点窘,就常
常在喉咙口发出一种轻微的“啃”“啃”的咳嗽的声音。

  忽然听见汽车喇叭响。上海这时候已经有汽车了,那皮球式的喇叭,一捏“叭”一响,
声音很短促,远远听着就像一声声的犬吠。五老爷新买了一部汽车,所以五太太一听见这声
音就想着,不要是他回来了,顿时张惶起来。他们夫妇俩也并不是不见面,不过平常五老爷
来了,她们妯娌们本来要到老太太房里请安的,听见说五老爷在那里,就不去了,五太太也
是如此,但是要是她先在那里,然后他来了,当然她也没有回避的道理。可是老太太有没有
听见这汽车喇叭声音呢?也甚至于老太太还以为她待在这儿不走,是有心要想跟他见面,那
可太难为情了。

  五太太正是六神无主,这里门帘一掀,已经有一个男子走了进来,那女佣叫了声“五老
爷”。这席五老爷席景藩身材相当高,苍白的长方脸儿,略有点鹰钩鼻,一双水灵灵的微爆
的大眼睛,穿着件樱白华丝纱长衫,身段十分潇洒,一顶巴拿马草帽拿在手里,进门便在桌
上一搁。老太太向来对儿子们是非常客气的,尤其因为景藩向不住在家里,隔两天从小公馆
里回来一次,陪老太太谈谈,老太太看见他更是眉花眼笑的,非常的敷衍他。因见他已经穿
上了夏天的衣裳,便笑道:“你倒换了季了?不嫌冷哪,这两天早晚还很凉呢。”又别过头
去向女佣说:“我还有那半瓶牛奶,热了来给五爷吃,姜汁搁得少一点,刚才把我都辣死了
!”

  那女佣自去烫牛奶,五老爷便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五太太依旧侍立在一边。普
通一般的夫妻见面,也都是不招呼的,完全视若无睹,只当房间里没有这个人,他们当然也
是这样,不过景藩是从从容容的,态度很自然,五太太却是十分局促不安,一双手也没处搁
,好像怎么站着也不合适,先是斜伸着一只脚,她是一双半大脚,雪白的丝袜,玉色绣花鞋
,这双鞋似乎太小了,那鞋口扣得紧紧的,脚面肉唧唧的隆起一大块。可不是又胖了!连鞋
都嫌小了。她急忙把脚缩了回来,越发觉得自己胖大得简直无处容身。又疑心自己头发毛了
,可是又不能拿手去掠一掠,因为那种行动仿佛有点近于搔首弄姿。也只好忍着。要想早一
点走出去,又觉得他一来了她马上就走了,也不大好,倒像是赌气似的,老太太本来就说景
藩不跟她好是因为她脾气不好,这更有的说了。因此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站在那里迸了半天
,方才搭讪着走了出来。一走出来,立刻抬起手来拢了拢头发,其实头发如果真是蓬乱的话
,这时候也是亡羊补牢,已经晚了。她的手指无意中触到面颊上,觉得脸上滚烫,手指却是
冰冷的。

  她还没回到自己房里,先弯到下房里,悄悄的和陶妈说:

  “待会儿三太太她们在这儿吃饭,你看有什么菜给添两样,稍微多做一点,分一半送到
书房里去。五老爷今天回来了。”他们这里的饭食本来是由厨房里预备了,每房开一桌饭,
但是厨房里备的饭虽然每天照开,谁都不去吃它,嫌那菜做得不好,另外各自拿出钱来叫老
妈子做“小锅菜”,所以也可以说是行的分炊制。五太太房里就是陶妈做菜,陶妈是吃长素
的,做起菜来没法儿尝咸淡,但是手艺很不错,即或有时候做得不大好,五太太当然也不敢
说什么,依旧是人前人后的赞不绝口。

  当下她向陶妈嘱咐了一番,便回到自己房里去,三太太婉小姐老姨太几个人干坐在牌桌
旁边,正等得不耐烦,嗑了一地的瓜子。五太太急急地入座,马上就又打了起来。陶妈进来
倒茶,五太太一面打着牌,又赔笑向陶妈说道:“老陶,等会儿菜里少搁点酱油,昨天那鱼
太咸了一点。”陶妈顿时把脸一沉,拖长了声气说道:“哦,太咸啦?”五太太忙笑道:

  “挺好吃的,不过稍微太咸了点。”陶妈也没说什么,自出去了。

  她们这里打着牌,不觉已经天黑了下来,打完了这一圈就要吃晚饭了。刘妈已经在外房
敲着猫钵子“咪咪!咪咪!”

  地唤着。五太太这里养了很多的猫。

  牌桌上点着一盏绿珠璎珞电灯,那灯光把人影放大了,幢幢的映在雪白的天花板上。陶
妈忽然领着一个褴褛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在那孩子肩头推搡了一下,道:“叫太太。”众人
一齐回过头来看着,猜着总是那新买来的丫头,看上去至多不过七八岁模样,灰扑扑的头发
打着两根小辫子,站在那里仿佛很恐惧似的。婉小姐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这么小会做什么
事呀?”五太太问了一声:“几岁呀?”陶妈便道:“太太问你几岁呢。说呃!”又推了她
一下道:“说呀!——说呀!”那孩子只是不做声。陶妈道:“说是当九岁买来的呢,这样
子哪有九岁?”老姨太便笑着说:“小一点好,可以多使几年。”五太太向陶妈说道:“把
她辫子给绞了,头发给绞短了洗洗,别带了虱子过到猫身上。”陶妈答应着,就又把她带出
去了。

  三太太她们在这里吃了晚饭,又续了几圈,方才各自回房。陶妈等人都走了,便气烘烘
的和五太太说道:“太太,一个好的丫头给三太太拣去了!那一个总有十一二岁了,又机灵
,这一个好了,连梳头自己都不会梳!”五太太怔了一怔,方道:“算了,别说了。太机灵
了也不好。”陶妈恨道:“太太就是太随便了,所以人家总欺负你。”五太太也没言语。

  五太太因为那小丫头来的时候正是快要过端午节了,所以给取了个名字叫小艾。此后她
们晚上打牌,就是小艾在旁边伺候着。打牌打到夜深,陶妈刘妈都去睡了,小艾常是靠在门
上打盹,等到打完了牌,地下吃了一地的瓜子壳花生衣果子核,五太太便高叫一声:“小艾
!扫地!”小艾睡眼蒙胧的抢着从门背后拿出扫帚来,然后却把扫帚拄在地下,站在那里发
糊涂。大家都哄然笑起来。

  自从小艾来了,倒是添了许多笑料。据说是叫她喂猫,她竟抢猫饭吃。她年纪实在小,
太重的事情当然也不能做,晚上替五太太捶捶腿,所以常常要熬夜,早上陶妈刘妈是一早就
得起来的,小艾来了以后,就是小艾替她们拎洗脸水,下楼去到灶上拎一大壶热水上来。厨
房里的人是势利的,对于五太太房里的人根本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看这小艾又是新来的,
又是个小孩子,所以总是叫她等着,别房里的人来在她后面,却先把水拎了去了,等到小艾
拎了洗脸水上来,陶妈便向她嚷:“我还当你死在厨房里了!丫头坯子懒骨头,拎个水都要
这些时候!跑哪儿去玩去了?”劈脸一个耳刮子。小艾才来的时候总是不开口,后来有时候
也分辩,却是越分辩越打得厉害,并且说:“这小艾现在学坏了,讲讲她还是她有理!”

  五太太照说是个脾气最好的人,但是打起丫头来也还是照样打。只要连叫个一两声没有
立刻来到,来了就要打了。五太太没事就爱嗑瓜子,所以随时的需要扫地,有时候地刚扫了
,婉小姐她们或者又跑来一趟,嗑些瓜子在地下,就要骂小艾扫地扫得不干净。五太太屋里
这些猫都是经过训练的,猫屎通常都是拉在灰盆子里,但是难免也有例外的时候。倘然在别
处发现了猫屎,就又要打小艾,总是她没有把猫灰盆子搁在最适当的地方。

  无论什么东西砸碎了,反正不是她砸的也是她砸的。五太太火起来就拿起鸡毛掸帚呼呼
地抽她!后道:“下回还敢吧?

  还敢不敢了?”有时候也罚跪,罚她不许吃饭。小艾这孩子,本来是怎样一个性情,是
也看不出来了,似乎只是阴沉而呆笨。刚来的时候,问她家里有些什么人,她也答不上来,
大家都笑,说哪有这样快倒已经不记得了。其实记是记得的,不过越是问,她越是不说,因
为除此以外她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表示丝毫的反抗。渐渐的也就真的忘记了。仿佛家里有父
亲有母亲,也有弟弟妹妹,但是渐渐的连这一点也都不确定起来。也是因为在这样小的年纪
,就突然的好像连根拔了起来,而且落到了这样一个地方,所以整个地觉得昏乱而迷惘。

  她的衣服是主人家里给她做的,所以比一般的女佣要讲究些,照例给她穿得花花绿绿的
很是鲜艳,也常常把六孙小组的旧衣服给她穿。六孙小姐是五老爷前头的太太生的那个小姐
,照大排行是行六。六孙小姐那些绫罗绸缎的衣服,质地又不结实,颜色又娇嫩,被小艾穿
着操作,有时候才上身就撕破了或污损了,不免又是一场打骂,说她不配穿好衣裳。

  她大概身体实在好,一直倒是非常结实。要是不受那些折磨的话,会长得怎样健壮,简
直很难想象。六孙小姐出嫁那一年,小艾总也有十四五岁了,个子不高,圆脸,眼睛水汪汪
的又大又黑,略有点吊眼梢。脸上长得很“喜相”,虽然她很少带笑容的。也许因为终年不
见天日的缘故,她的皮肤是阴白色的,像水磨年糕一样的瓷实。

  那年正是北伐以后,到南京去谋事的人很多。五老爷也到南京去活动去了,带着姨太太
一块儿去,在南京赁下了房子住着,住了些时,忽然写了封信来,要接五太太到南京去。

  家里的人听见这话都非常惊异,在背后议论着,大都认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花头。五太
太虽然也和她们同样地觉得非常意外,但是她自有一种解释,她想着一个人年纪大些,阅历
多了,自然把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情都看得淡了,或者倒会念起夫妇的情分,也未可知。而且
她一向在家里替他照应他那两个孩子,现在一个男孩子也大了,在一个洋学堂里念书,女孩
子呢也已经嫁了。她在这方面的责任已了。从前没好接她出去,大概也是因为有一个女孩子
在她身边——如果把六孙小姐也带着,和姨太太住在一起,似乎不大好,人家要批评的,甚
而至于对她的婚事也有妨碍。现在当然没有这些问题了。五太太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当下就
去整理行装,把陶妈刘妈小艾都带去,单留下一个粗做的女佣看守房间,照管那一群猫。她
想着要是把猫也带了去,给家里这些人看着,好像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倒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五老爷恐怕也不喜欢猫。

  五太太到了南京,自然有仆人在车站上迎接,一同回到家里。五老爷有应酬,出去了,
只有三姨太太在那里,三姨太太很客气地招待着,但是却改了称呼,不叫她“太太”而叫“
五太太”,像是妯娌间或是平辈的亲戚的称呼,无形中替自己抬高了身份。五太太此来是抱
着妥协的决心的,所以态度也非常谦逊,而且跟她非常亲热。当下两人前嫌尽释,五太太擦
了把脸,姨太太便陪着她一同用饭。

  这三姨太太从前在堂子里的时候名字叫做忆妃老九,她嫁给五老爷有十多年了,能够一
直宠擅专房,在五老爷这样一个没长性的人,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五太太带来的几个佣人
都是久已听见说这三姨太太生得怎样美貌。不过一直没有见过。计算她的年龄,总也有三十
多了,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是娇小身材,头发剪短了烫得乱蓬蓬的,斜掠下来掩住半边
面颊,脸上胭脂抹得红红的,家常穿着件雪青印度绸旗衫,敞着高领子,露出颈子上四五条
紫红色的揪痧的痕迹。她用一只细长的象牙烟嘴吸着香烟,说着一口苏州官话,和五太太谈
得十分热闹。

  景藩不久也就回来了,五太太这几年比从前又胖了,景藩一过四十岁,却是一年比一年
瘦削,夫妇两人各趋极端。这一天天气很热,他一回来就把长衣脱了,穿着一身纺绸短衫裤
,短衫下面拖出很长的一截深青绣白花的汗巾。乌亮的分发,刷得平平的贴在头上。他和五
太太初见面,不过问问她这一向老太太身体可好,又随便问问上海家中的事情,态度却很和
悦,五太太也就不像以前见了他那样拘束得难受了。

  忆妃想必和景藩预先说好了的,此后家下人等称呼起来,不分什么太太姨太太,一概称
为“东屋太太”,“西屋太太”,并且她有意把西屋留给五太太住,自己住了东屋,因为照
例凡是“东”“西”并称,譬如“东太后”“西太后”,总是“东”比较地位高一些。五太
太也并不介意,对忆妃仍旧是极力地联络,没事就到她房里去坐着,说说笑笑,亲密异常,
而且到照相馆里去合拍了几张照片,两人四手交握,斜斜地站着拍了一张,同坐在一张S形
的圈椅上又拍了一张。

  景藩和忆妃此后出去打牌看戏吃大菜,也总带她一个。他们所交往的那些人里面,有许
多女眷都是些青楼出身的姨太太,五太太也非常随和,一点也不搭架子。她对于那种繁华场
中的生活与那些魅丽的人物也未始没有羡慕之意。

  五太太来了没有多少日子,景藩就告诉她说,他这次到南京来,虽然有很好的门路,可
惜运动费预备得不够充裕,所以至今还没有弄到差使,但是他已经罗掘俱空了,想来想去没
有别的法子,除非拿她的首饰去折变一笔款子出去,想必跟她商量她不会不答应的,一向知
道她为人最是贤德。五太太听了这话,当然没有什么说的,就把她的首饰箱子拿了出来给他
挑拣,是值钱些的都拿了去了。那年年底,景藩的差使发表了,大家都十分兴奋。景藩写了
信回去告诉上海家里,一方面忆妃早就在那里催着他,要他把五太太送回去。这一天又在那
里和他交涉着,忽然看见有人在门口探了探头,原来五太太有一件夹背心脱在忆妃房里忘了
带回去了,所以差小艾来拿,小艾看见景藩在这里,就没敢冒冒失失地走进去。

  却被忆妃看见了,便向景藩扁着嘴笑了一笑,轻声道:“准是打发了来偷听话的。”景
藩便皱着眉喝道:“在那儿贼头鬼脑的干什么?滚出去!”小艾忙走开了。她在景藩跟前做
事情的时候很少,但是一向知道这老爷的脾气最难伺候。给他打手巾把子,那水一定要烫得
不能下手,一个手巾把子绞起来,心里都像被火灼伤了似的,火辣辣地烧痛起来。

  他们这里有一架电话,装在堂屋里。有一天下午,电话铃响了,刚巧小艾从堂屋里走过
,不见有人来接,只得走去接听,是一个男子的声气,找老爷听电话。小艾到忆妃房里去说
了,景藩才起来没有一会,正在那里剃胡子,他向来是那种大爷脾气,只管不慌不忙的,一
面还和忆妃说着话,把胡子剃完了,方才趿着拖鞋走了出来,拿起听筒。不料那边等不及,
也说不定以为电话断了,已经挂上了。景藩道:“咦,怎么没有人了?”便把小艾叫了来问
道:“刚才是谁打来的?”

  小艾道:“他没说。”景藩道:“放屁!他没说,你怎么不问?——你不会听电话,谁
叫你听的?”一面骂着,走上来就踢了她一下。小艾满心冤屈,不禁流下泪来。五太太在房
里听见了,觉得她要是在旁边不做声,倒好像是护着丫头,而且这小艾当着忆妃的那些佣人
面前给她丢人,也实在是可气,便也赶出房来,连打了小艾几下,厉声道:“下回什么电话
来你都不许去听!事情全给你耽误了!”正说着,电话铃倒又响了起来,是刚才那个人又打
了来了,邀景藩去吃花酒。这一天晚上景藩本来答应两位太太陪她们去看戏的,已经定好了
一个包厢,结果是忆妃和五太太自己去了。

  他们租的这房子是两家合住的,后面一个院子里住着另外一家人家,这家人家新死了人
,这天晚上正在那里做佛事。

  忆妃房里的几个女佣知道她出去看戏总要到很晚才会回来,而且景藩也出去了,她们估
量着他只有回来得更晚,便趁这机会溜了出去,到后面去看热闹去了。陶妈向来不大喜欢和
她们混在一起的。今天却也破了例,她本来是个吃斋念佛的人,所以也跟着一同去看放焰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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