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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人普遍结婚结得早，农村，许多人根本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组建了家庭。林建跟他们比起来算是结婚晚了，一直拖到24岁才结婚，他如今也不过才39岁。前世直到他过世也没满43岁，正值壮年却被病魔折磨得比那些五六十岁人看起来还要老。
咋一看到父亲这么‘年轻’样子，林墨心里还觉得怪怪，好像有点儿不习惯。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一点儿错也没有。
一直没空主治医师，听陪同护士说林家已经预缴了住院费，立刻抽出金贵时间，喊上几个护士来到病房。
经过仔细检查后，又是拍片又是化验，后跟其他医生商议后，主治医师非常遗憾宣布：“病人左腿伤情太严重，必须从大腿部位截肢，右腿膝盖以下同样需要截肢，否则病人将有生命危险。”
老太太捂着心口，直接摊了椅子上，眼泪哗哗流，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
林墨只觉眼前陡然一黑，难道他重生一回竟只能保住爸爸半截大腿吗？
“如果送他去省医院呢？那样可不可以保住他腿。”林墨握紧拳头问道。
医生一听有些不乐意了，瞥了眼林家人土里土气打扮，阴阳怪气说：“省医院医疗设备比我们这边先进，送去那边话，保住病人右腿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不过，省医院费用可不是我们这些小地方上能比，如果没有报销，一般家庭可能承受不了。”
钱花了还可以挣，治病机会没了就永远没了。
“那左腿呢？左腿还保得住吗？”
“如果明天之内安排手术，有希望保住左腿膝盖以上部位。”
“那送到省医院，大概需要花多少钱呢？”
医生轻飘飘说：“少要五六万吧。”口罩后嘴巴不屑撇了撇，漫不经心补了句；“如果我们这里接受截肢手术话，两万左右就够了。”@@##l&&~*_*~&&l##@@
9第八章 争吵（）
五六万，对于98年农村人来说，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对于许多没有医保农民来说，患上重病，就等于两只腿迈进了火葬场，就等着咽下那口气送到炉里化灰。
老太太起先听到儿子腿能保住，心里还有些高兴，一听得要五六万，心顿时就冷了，后一丝希望也化成灰。
林墨大伯，林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医院，办公室外站了小半天，把医生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一脸沉痛走进来，对老太太说：“妈，老幺上哪儿拿得出这么多钱出来，就算把房子卖了也看不起这病。林墨和林书还小，这么下去整个家都得垮了，要不……”
“要不？要不什么？”老太太憋得都成炮仗了，林城倒好，一开口就把他妈给点着了，老太太气得怒发冲冠暴跳如雷：“你是不是想说要不让我把你弟弟接回家去等死，啊？老大，那可是你亲弟弟，你摸摸你良心想想，你弟弟平时是怎么对你？这么丧良心话，你也说得出口！简直是畜生啊，老天爷啊，我命怎么就这么苦，生了这么个畜生出来啊……我可怜幺儿哟……”说到后，老太太痛声大哭，泣不成声。
医生不耐烦看着林家人，镜片后眼睛透着丝丝嫌恶：“这里是办公室，你们注意点影响，要吵你们出去吵。还有你们把结果商量出来，我们这边好做安排，再耽误下去，病人可就不是保不住腿那么简单了。”
林墨冷冷看了医生一眼，扶着奶奶离开了办公室，走廊上找了个空椅子，让她坐着，老太太拿着帕子一个劲儿抹眼泪。林城站旁边装壁脚，低头看鞋尖，仿佛那擦得铮亮人造革大头皮鞋上长了花似，一言不发。
气氛实压抑得难受，林常青闷得只想抽烟，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
林城眼睛一亮，搓了搓手：“三叔，抽红塔山呐，又是海子孝敬您？”
林常青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儿烟出来，递给林城，心里却想，林建这事儿不好办啊。
打心底，林常青就没觉得林墨有能力抗下这两万块钱债。他原想着林老大会给林建出个头，他倒好，开口就是把人接回去，半点不顾念亲弟弟死活。只怕这会儿林城心里，真正担心是如何让林建把先前欠钱还给他吧。
林常青看人挺准，林城这会儿心里确实打鼓。之前，他回村里，遇到邻村人，那人神神秘秘说，陈老三跑了。原本他还没回过味儿来，到医院里没看到王艳艳人，再一想林建出事她好像就没露过面，顿时明白那人意思了。
王艳艳跟陈老三那点儿破事，村里不是什么密文。早就有人说他们俩眉来眼去不正常，也就他那读书读到牛屁股丫里去了弟弟，才会不放心上。这下好，人跑了，看病钱多半也没了，外面欠着一屁股债，看这怎么收场哦。
林城想到老婆刚外面给他说那些，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林建家里垮了，这养老责任多半落他身上。老娘身体看着硬朗，可老年人身体什么时候说不好就不好了，万一老娘要是得了什么病，他可没那多钱给她看。所以，还是得紧着点儿老娘手里那点棺材本，可别全让她贴补到林建身上去了。
心电急转间，林城已经殷勤将林常青手里烟给点着了，就着打火机，把自个儿那根也点上，深吸一口，开始吞云吐雾。看着浅浅烟雾，林城想起老娘长年累月就知道偏心林建，心情越发复杂。
“好烟。”林城咂巴着嘴，谄媚赞道。
林常青缓缓吐出烟圈，慢条斯理问：“老大，你说说林建事，到底打算咋个整？”
林城故作惊讶：“三叔，这事儿你还真别问我，这么大事，我可做不了什么主。我和林建早就分家了，他家事儿你还是让王艳艳来说吧。要我说，妈年龄也大了，老幺出了这事儿，她天天这边照顾，这样下去身体哪儿受得了？王艳艳也真是，这么多天了，她也不露个面，真不知道她是咋给人当婆娘。我今天来，就想着把妈接回去住两天，别事儿我可没发言权。”
林城这话说得太有技巧了，不仅把自己身上责任撇一干二净，还显得自己多孝顺似。可惜，话说得再漂亮，细细一想，话中薄凉让人心寒。
知子莫如母，老太太压根儿就没指望林城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但，当他真开口说出如此绝情寡义话时，老太太心里还是难过极了。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是，她也清楚自己对林建是有些偏心，但她扪心自问，她又何尝亏待过林城和林芝一丁半点儿？哪个孩子不是她辛辛苦苦拉扯大，哪个孩子她是缺了他们吃还是少了他们穿？早些年闹饥荒时候，她勒紧裤腰带喝水吃糠吃观音土也没饿着他们三个，她哪点对不起他们了？就算她偏爱林建，她自问分家时候，老大和老幺分东西都一样，也是后来，因为林墨妈妈病重，她悄悄塞过几次钱给林建，偶然让她大儿媳妇撞见了，竟让两口子耿耿于怀至今。
还有，她偏心林建，也不仅因为林建是幺子，因为三个孩子里面，只有林建孝顺她。甭管她哪家住，只有林建记得给她送点荤腥改善生活。老大家，煮个肉还得趁她没家时候，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儿子倒是养大了，以后会不会给你养老，只有天知道。老太太一想到躺里面生死不知幺儿，悲从中来，哭得喘不上气了。林书见了，忙挤到老太太身边，小心翼翼给老太太捶背。
林墨对林城会说出这样话，一点儿也不觉奇怪，他要真说点什么‘人味儿’十足话，他才觉得不可思议呢。比这还绝情话，绝情事儿，上辈子，林城也没少说没少做。
林常青弹掉烟灰，皱眉道：“林城，话不能这么说，那里面躺着毕竟是你一母同胞弟弟。”
林城讪笑道：“那三叔你说我有什么办法？老幺前前后后从我家借了几千块，我说过一个不字吗？我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出那么多钱不是？我这不也没办法吗？”
林墨看着他冷声道：“大伯，你先别急，借了你钱，我会按照借条上承诺，连本带利一分不少还给你。”
亲兄弟借几千块钱还算利息。林常青看林城目光顿时复杂了。
林城也没想到林墨会这么不给他面子，恼怒道：“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插什么嘴。”
林墨冷笑道：“大伯，我不小了，我爸现住院了，我就是家里大人。我爸事你做不了主，我来做。”
林城恼羞成怒：“行，你能干你有本事，你们家事从现开始我再不插手了，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学生娃能翻出多大花儿来。”
林城不是一个特别会藏心思人，林墨没漏看他眼底暗藏窃喜。估计他这会儿正乐得借机甩掉了一个烫手山芋。
“林城，你都四十出头人了，你居然也有脸跟你侄子置气！”显然，老太太并不希望林城‘放手’这件事情。
“那也是他先目无尊长。还老师呢，自己儿子都没教好。”林城不依不挠。
饶是林墨脾气再好，本质上他也不是任人揉搓包子，当即就黑了脸：“我爸爸教育方式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不过，起码我爸爸儿子不会去干些偷鸡摸狗事情。”
林墨一句话就揭了林城老底，他儿子林东，也就是林墨大堂兄，比林墨年长三岁，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家，被林城两口子惯得好吃懒做，不肯去外面找活干，专附近几个村子干些偷鸡摸狗勾当，奈何大家知道是他干却没把他抓个现行，恨得牙痒痒偏拿他没办法。
林墨隐约记得两年后，林东行窃过程中遇到了一个硬茬子，愣是让人把他打得腿都瘸了，消停了一段时间。林墨离开老家后，只每年过年上坟时才回来，因为没地方住，每次匆匆回去，上了香又匆匆离开。对老家事情知道不多，只知道林东后来结了婚仍然一事无成，又干起了老勾当，进了好几次局子，呆看守所时间跟家里一样多，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
林墨对林东印象已经非常模糊，隐约记得小时候他们也曾一起玩得非常开心，后来好像是因为什么事情闹矛盾了，就没怎么一起玩了。再后来，读书没一个年级，他是标准好学生每天准时上下学，林东调皮捣蛋贪玩好耍光是全校通报批评就挨了好几次，后来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除了两家走动时候，几乎遇不到一起去。
林墨上辈子好歹活到了三十多岁，他眼里，现林东就是个孩子，会变成后来那样，林城和大伯母有着不可推卸责任。
林城瞬间涨红了脸，抬起手就要打林墨。老太太厉声喝道：“你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你这巴掌扇下去，你这辈子都别喊我一声妈！你自己教不好儿子，你还敢打小墨！你弟弟不配当老师？你配？斗大字你认识几箩筐？我乖孙就是比你儿子强一百倍！”
林城愤怒甩了甩手，放下，恨恨道：“妈，你再偏心也别忘了东子他也是你孙子！还有，你别忘了林建那‘老师’是怎么才当上！为什么他医院里躺了这么多天，阿芝连看都不过来看一眼！”说完，林城将烟屁股丢到地上狠踩了几脚，转身大步离开。
有什么东西从林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他这会儿没心情细想。
“三爷爷，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林常青叹息一声道：“你说，要能帮得上，我绝无二话。”
林墨认真看着他，沉声道：“我想请你或者海叔帮忙做个担保，我想把房子抵给银行，贷笔款送我爸去省医院瞧瞧。”@@##l&&~*_*~&&l##@@
10第九章 贷款（）
98年，贷款说难不难，说不难那得看人。对只有几亩集体所有家庭责任承包薄田农村人来说，贷款，几乎是件不可无法想象事情。
抵押贷款，用什么抵？就乡下房子，你想拿去抵押，银行还不收呢。当然，国内办事，你要跟制度较真较劲，只能说认真你就输了。
林墨要真拿着他家‘房产证’去银行贷款，很可能一毛钱都贷不到，可如果换个人就不一样了。君不见，某些连地址都是假公司，从银行贷个千八百万跟玩儿一样简单。
‘法外人情’很能诠释国内情况，国内，人情关系很多时候比法律制度捷有效多了。
林墨之所以提林海，因为林海l县关系网复杂，如果有他出面，提供房产担保情况下，贷款事应该不难解决。
林常青看着林墨坚决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背着手语重心长道：“林墨，跟银行贷款可不是闹着玩，如果不能按期还款还息，银行是会收回房子。弄不好，做牢都有可能。你看，你爸爸腿就算到了省医院，也得废掉一只。中学那边肯定是去不了，我们先不说还钱事，以后就是养活你们兄弟两个都难。这要再没了房子，你们日子怎么过？”林常青说得很现实，而现实往往都是残酷。
林墨不赞同摇摇头，冷静道：“三爷爷，房子再重要也比不过我爸命重要。如果让爸爸这边接受高位截肢，他下半生就毁了，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再多钱也换不回来，我不希望我以后后悔。等爸爸事情了了，我就暂时不去学校了，钱事情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还上。”
林常青皱眉道：“小墨，不是三爷爷泼你冷水，五六万可不是小数目啊。就你爸爸工资，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年才凑得上。你现才十五岁，打工都没人要，你上哪儿去凑这么多钱？”
老太太一听林墨要退学，眼里掉得凶了：“林墨，你不能退学，你成绩那么好，一定可以考上大学，你爷爷以前一直念叨我们家要出大学士，你可是奶奶希望啊。你要是退学了，没当上大学士，奶奶死了都没脸见你爷爷……哎唷……”
老一辈眼里，他们不管大学生跟大学士是不是同一个玩意儿，反正都带着大学俩字，都是光宗耀祖存。
林墨安抚笑了笑：“咱家不是还有小书吗？小书以后一定比我厉害，保证能圆爷爷梦。”留洋博士那是普通大学生能比吗？
再者，林墨又不是没上过大学，上辈子让陈俊曦弄到京都名牌大学里读了四年会计本科，该学东西都学到了，再去学校那不是浪费时间吗？学校时光固然美好，可你真让一个活到三十多岁‘老男人’重返校园呆着，天天跟那些荷尔蒙过剩毛孩子混一块儿，不憋出毛病才怪。相比读书，林墨对赚钱、做美食感兴趣些。读书那么阳春白雪事情，还是交给小书去干吧。
嗯，大哥看好你哦。
林书看着大哥笑容，那感觉就像盯上了小鸡崽黄鼠狼似，心里无端生出一丝不好预感。
老太太把林墨话当成了宽慰，心里又难过了几分。但是，她也清楚，林墨今后读书这条路恐怕是真断了。
林墨转而看着林常青，认真道：“三爷爷，贷款事情务必请你帮帮我们，好明天之内就能拿到钱。还钱事情，我心里有数，一定不会让三爷爷难做。”
林常青看着林墨瞬间褪去青涩脸庞，精致眉眼间透着从容自信，好似一切掌握中似，竟让他无端生出几分信服来。
或许，这个孩子真有什么办法还上这笔巨款也不一定！
念头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得厉害。一个十五岁孩子，能挑下这么大事？
正林常青犹豫不决时，老太太突然站了起来，带着哭腔道：“老三，求你帮我们一次，我们拿房子去抵……呜呜……等老幺好了，我让他给你磕头，求求你了……”
“哎，老嫂子你别哭，别哭啊，我答应你，答应你们还不行吗？”林常青也红了眼眶：“我面子银行不一定买，一会儿我去找海子，他银行里有熟人，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
“谢谢三爷爷。”
林常青摇摇头，叹息般“哎”了一声，步离开了医院。
等他走了，老太太失魂落魄坐到椅子上，拉着林墨手问：“乖孙，你真有办法还上这些钱？”
林墨不忍看老人担心，信口胡诌：“我昨晚做梦梦到我妈了，她教了我好些菜谱，等我爸好了，我就去摆摊卖小吃，总有办法把钱还上。”
“啊……”老太太傻眼了，满眼都是失望。见过不靠谱，没见过像她孙子这么不靠谱。一个梦哪儿能当真呢？不过，话说回来，她幺儿媳妇确实会弄吃了，一个烂红苕她也能弄得既漂亮又好吃，全镇都找不出比她会弄吃人了。如果林墨他妈还，那该多好啊。
林墨冲林书递了个眼神，小胖墩心领神会，忙帮哥哥说话：“奶奶，哥哥早上给我煮了面，可好吃了，比爸爸带我去馆子里吃还好吃。”小胖墩也是个小吃货，偶尔去城里馆子吃了顿清汤面，到现都还惦记着那味道，他心里，那大概是他吃过好吃东西之一了。
别人不清楚，老太太可知道林墨厨艺水平。不是她揭孙子短，林墨读书还可以，做饭什么实不行，他炒菜就只知道放盐，每次都放得齁咸，挂面到他手里哪次不是要么半生不熟要么就变成浆糊。就王艳艳那懒婆娘懒成那样，也宁愿自己做饭都不肯让林墨做。可现小书竟然说林墨煮面条比馆子里还好吃，小书老实从来不会她面前说谎，而且看他样子也不像是作假。
难不成，林墨他妈妈真给他托梦了？
老年人一般迷信，农村老太太尤甚。林墨这么随口一说，老太太仔细琢磨着，越发觉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她老人家当即就决定，等这边事情办妥了，回去好好找个菩萨问问。
林建情况不太好，中途醒来了几次，林墨给了喂了一些食堂买来稀饭。他浑身正难受，勉强吃了几口，昏昏沉沉问了一些问题，都被林墨敷衍过去。护士给他换上点滴，让他吃了止痛片后，他又昏睡过去。
下午一点过，林常青一身酒气来到医院。
“小墨，你海叔把银行那边儿给联系好了，你现回家把户口本和你爸爸身份证拿上，我们马上就过去办手续。”
林墨喜道：“三爷爷，这些东西我全都带着呢。银行那边同意贷多少？”
林常青中午跟着一起去陪人吃饭了，打了个酒嗝说：“我们出去说。”
“好。”
随即，林墨和老太太来到外面天桥，趁着没人，林常青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