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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宝鉴-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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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阿金把酒壶拿来递给善卿,众人都要看抓赌,没心思喝酒。这时候听见胡同里一阵暴风雨般的脚步声,夹杂着鼎沸的人声,从东向西一哄而过。大家又都拥到窗边去看,只见那个从房上摔下来的赌客,已经放在一块门板上抬着,由几个中外巡捕押出胡同去,后面簇拥着一群看热闹的人,连楼下管账的、打杂的都在内。
  等这一拨人过去,善卿才把众人招呼拢来,重新入席。这一闹,子富豁拳的兴趣全被打掉,不肯再豁;季莼也为奶奶定下的归期已经到了,不能再豁。于是纷纷叫盛干稀饭。酒局将阑,雪香第一个急急忙忙地走了,其余出局的也纷纷告退。
  这时候张寿打听到了抓赌的情形,上楼来禀报说:“尤如意一家,连二三十个老爷们,全抓走了,房子也封了。摔下来的那个倒没死,只不过摔坏了一只脚。”众人听了,又议论了一番,感叹不已。
  客人全都散了以后,接着对面双玉房间里还要连摆两个台面;楼下双宝也要摆一台。楼上楼下,乱哄哄地又忙碌起来。善卿觉得不舒服,反正也不得安静,就辞了双珠,自回南市家中。
  初八日傍晚,善卿到了尚仁里黄翠凤家,罗子富一见面就问:“李鹤汀回去了,你可知道?”善卿说:“前天夜里碰见他,还没说起呀?”子富说:“早一会儿我去请他,说是和实夫一起上船走了。”善卿说:“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说话间,葛仲英、王莲生、朱蔼人、汤啸庵先后来到。提起李鹤汀 ,都说他突然回家,必有缘故。等到陈小云来了,子富见客人已经到齐,就叫赵妈喊起手巾。小云问子富说:“你请鹤汀了吗?”子富反问:“不是回家了吗?你可知道他有什么急事?”小云说:“哪有什么急事,就为昨夜他也在公阳里,一起抓进了新衙门,罚了他五十块洋钱。从新衙门里出来就上船了。我赶去看他,也没见着。”善卿急问:“那么从房上摔下来的可是他?”小云说:“摔下来的是个大流氓。早先还是个三品顶戴呢,大轿子抬进抬出的,威风得很。后来在苏州遭了一场官司,下来了。如今在那里开赌场,尽拉一帮人抬轿子①。昨夜没摔死,就算他运气了。”子富说:“那一定是周少和了。鹤汀怎么会去认识他?”小云说:“鹤汀也是自己不好,要去赌。不到一个月,输了三万块。要是再输下去,鹤汀可就不得了啦。”子富说:“实夫是他叔叔,也真没道理,应该说说他嘛。”小云说:“实夫倒是真节俭,来了一趟上海,花酒也不肯吃,挺规矩的。”善卿说:“你说实夫规矩,太抠门儿了,其实也不好。南头一个朋友跟我说起,实夫为了省钱,也出了点儿小毛病。”
  
  ①抬轿子──赌场中的行话。碰和的时候几个人串通,让别人输钱。
  小云正要问是什么毛病,恰好金巧珍来出局,刚在他身后坐定,就拉拉他的袖子。小云回过头去,巧珍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小云听不明白,笑着说:“你倒是真忙啊,上次么宣卷,这次么请财神!”巧珍说:“不是我呀!”又附耳跟他再说了一遍。
  小云想了一想,也就点头,当即奉请席上诸位,要翻台面到绘春堂去。众人应诺,却都不知道绘春堂在什么地方。小云说:“在东棋盘街。是巧珍的姐姐,也是请财神,要绷绷场面。”巧珍即问:“要不要让阿海先去把台面摆起来,等会儿大家一起带局过去。”众人都说可以,阿海就奉命急忙走了。
  罗子富摆起庄来,不料这次豁拳他大赢特赢,庄上二十杯才打去一半,外家竟输了三十杯。大家计议挨次轮流,并且帮着喝酒,方才把剩下的那一半打完了。
  上了最后四道菜,阿海回来复命,巧珍又频频相催,这边就草草终席。翠凤楼上楼下还有两个台面要应酬,跟子富说明,稍缓片时就去,无须再叫。于是罗子富、葛仲英、王莲生、朱蔼人和六个倌人,一共十顶轿子同时起杠。陈小云先和洪善卿、汤啸庵步行出尚仁里口,叫长福再去喊两辆东洋车给善卿和啸庵坐,小云自坐包车。
  善卿还没有坐上车子,发现那车夫年纪很轻,还很面熟;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了出来:“你不是朴斋吗?”那车夫抬头见是善卿,拉起空车来没命地朝西飞跑。善卿还招手频频喊叫,朴斋哪里还肯回头?这一气,把个善卿气得发昏,瞪着眼睛站在路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云和啸庵的车子已经去远,后面的十顶轿子抬出胡同来,跟轿的阿金、阿海看见,忙上前拉住了问:“洪老爷还站在这里干吗?”善卿方才回过神来。也不说别的,赶紧又叫了一辆车子,跟着轿子到东棋盘街口停下,和众人一起进了绘春堂。金爱珍早在楼梯口迎接,楼上客堂中,台面也已经摆好了。
  众人先去爱珍房内小坐。爱珍连忙各敬瓜子,又到烟榻上去做泡装烟。巧珍说:“姐姐,你别装了,喊下头起手巾吧,他们都忙着呢。”爱珍就问:“哪位老爷请用烟!”大家都不去兜揽,只有小云说声“谢谢你”。爱珍抿嘴一笑:“陈老爷干吗这么客气呀!”
  爱珍喊外场起上手巾,众人就揖让入席。带局过来的倌人,也都纷纷就座。爱珍和巧珍并坐在小云背后。爱珍拿起琵琶来,调准了弦,要和巧珍合唱。巧珍说:“你唱吧,我不唱了。”爱珍唱了一支京调,还要再唱,小云也拦住叫她甭唱了,爱珍还不依。巧珍说:“姐姐你怎么这样,唱过一支就行了嘛。”爱珍这才把琵琶放下。
  爱珍唱过以后,黄翠凤也到了。子富就叫取鸡缸杯来。老妈子去了半天,拿来一只老大的玻璃杯。爱珍见了,嗔着老妈子拿错了,要她赶紧去换。子富却说:“玻璃杯更好,拿过来吧。”爱珍慌又亲自奉上,揎起袖子,举酒壶筛了满满一玻璃杯。子富一拍桌子:“我来摆五杯的庄。”众人见这么大的杯子,不敢出手。小云跟仲英商量说:“咱们俩拼他一杯,怎么样?”仲英说:“好!”小云就和子富豁了一拳,却是输的。爱珍要代酒,小云分给她一小杯,又分了一小杯给巧珍。巧珍说:“你要豁,你自己喝,我可不代。”爱珍笑着说:“我来代。”伸手就要接那一小杯。巧珍急忙伸手拦住,大叫一声:“姐姐别喝!”爱珍吃了一惊,没敢再接。小云只好笑着自己喝干。还有半玻璃杯,仲英喝了。接下来蔼人和啸庵合打,莲生和善卿合打,周而复始,车轮大战,总算把这五大杯的庄打完。子富虽然量大,也几乎玉山倾倒,外家更是人人酩酊。酒兴阑珊之后,出局的散去,众人早已经过饱,连干稀饭也不用,就相继告辞。那车夫抬头见是洪善卿,拉起空车来朝西没命地飞跑,哪里还肯回头?
  还没有走的,客人只有善卿一个,倌人只有巧珍一个。小云、爱珍就请他们俩人到房间里去坐。外场送进干鲜果来,爱珍敬过,就去榻床上烧鸦片。小云躺在上手,说:“我自己来吧。”爱珍说:“陈老爷别价,还是我来装嘛。”小云说:“甭客气了。”说着,接过签子去。爱珍又说:“洪老爷,榻床上来躺躺嘛。”善卿就在下手躺下。爱珍端过两碗茶来,放在托盘里。回头见巧珍站在梳妆台前对镜掠鬓发,就过去取抿子替她刷得十分光滑。俩人趁机嘀嘀咕咕地说起悄悄儿话来。
  善卿趁她们姐妹俩不注意,把朴斋的事情说给小云听,想请教一个妥善的处置办法。小云先问善卿有什么主意。善卿说:“我想托你去报巡捕房,请包打听查到他的下落,把他关到我的店里去,不许他出来。你说可好?”小云沉吟说:“不好。你要他到你店里去干什么?你店里有个拉东洋车的亲戚,你丢面子不?我说你不如写封信给他娘,交代清楚了,随便他怎么样,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善卿恍然大悟,于是拿定主意,起身告别。巧珍对小云说:“咱们也走吧。”小云当即放下烟枪。慌得爱珍一手摁住小云说声:“陈老爷别走哇!”另一手拉住巧珍,又说:“你急什么?是不是我这里地方小,坐不下你了?”巧珍踢蹬着小脚,直说:“走了,走了。”被爱珍拦腰一把抱住,嗔着说:“你走吧,你走了以后我再也不去看你了。”小云在一旁呵呵讪笑。善卿只好说:“你们两个再坐会儿吧,我先走。”说着辞别小云出房来。爱珍撇下巧珍,送到楼梯口,连说:“洪老爷明天来。”
  善卿随口答应,离了绘春堂,走到三茅阁桥附近,叫了一辆东洋车坐到小东门陆家石桥,缓步自回咸瓜街永昌参店。当夜写了一封书信,讲述赵朴斋浪游落魄情形。第二天一早,叫店里小学徒送到信局去,寄往乡间。
  第二十七回
  智邀闺友寻兄结伴  偶遇干亲挈妹同游
  赵朴斋的母亲洪氏,年仅五十,却已经耳聋眼花,而且优柔寡断,懦弱无能。幸亏朴斋的妹子,小名二宝,年方十五,却颇能当家。前番接到洪善卿的书信,只当朴斋就要回家,母女二人,天天盼望。不想半月有余,竟毫无消息。如今忽然又接善卿第二封来信,不知凶吉,忙请隔壁邻居张新弟过来帮着拆阅。
  张新弟把信的内容一讲,母女二人又急又恼,不禁放声大哭。张新弟的姐姐张秀英听见了,踅过这边来,问明缘由,婉言解劝。母女二人收泪止哭,又请教如何处置。新弟以为必须到上海去把朴斋找回家来,严加管束,才是上策。赵洪氏说:“上海洋场,地方陌生,怎么能够去呀?”二宝说:“别说妈妈去不成,就是去了,叫妈妈到哪里去找哇!”秀英说:“那么,托个妥当点儿的人,叫他去找,找回来了,给他几块洋钱,也可以嘛。”洪氏说:“我还能托谁呢,要么还是去托他舅舅。”新弟说:“他舅舅的信上说:因为他不学好,丢了他的面子,又气又恨,怎么还肯去找哇!”二宝说:“舅舅本来就靠不住;托别人去找也没有用;还是我和妈妈亲自去走一趟的好。”洪氏叹了口气,说:“二宝,你倒是说得容易。你一个姑娘家,又从来没有出过门,到了上海,要是再让拐子拐走了,怎么办哪!”二宝说:“妈妈也来瞎说了。那是人家骗骗小孩子的话,说是别让拐子拐走了,难道还真的有拐子吗?”新弟说:“上海拐子倒是没有的;不过要找一个熟识的人一起去才好。”秀英说:“你不是节前要到上海去吗?”新弟说:“我到了上海,就要进店里去做生意的,哪里有工夫陪她们去找人?”
  二宝听见这话,藏在肚子里,却不接嘴。新弟见商量不出一个结果,告辞走了。二宝留下秀英,邀进自己卧房里。秀英十九岁,是二宝的闺中密友,二人无所不谈。当下二宝悄悄儿问她:“新弟到上海去干什么?”秀英说:“是开当铺的翟先生叫他去当伙计。”二宝问:“你去吗?”秀英说:“我又不做生意,去干吗?”二宝说:“要是你和我们一起到上海,我去找我哥;你么,洋场上去玩玩儿,岂不是挺好?”
  秀英心中也愿意到上海去玩玩儿,只为人言可畏,踌躇说:“不合适吧?”二宝附耳低声地跟她嘀咕了一阵,秀英笑着连连点头,即时回到家里。新弟问起事情怎么解决,秀英皱眉说:“她们想来想去没有法子,倒怪起咱们小村哥哥来了。她们说是小村和朴斋在上海合着用钱,把钱用完了,小村就躲着不见人了。如今她们一定要咱们一起到上海去帮着找小村。”
  正说着,二宝过来,发话说:“秀英姐姐,你别跟我装傻了。你哥哥做的事情,我当然要找到你罗。你跟我一起去找到了小村,就没你的事儿了。”新弟说:“小村哥哥在上海,你自己去找他好了。”二宝说:“我上海没去过,不认识路,要她跟我一起去。”新弟说:“她去不合适,还是我带你去吧。”二宝说:“你一个男人,和我一起去上海,算怎么回事儿?她不肯去么,我天天跟她吵,她的日子也别想过舒坦了。”
  新弟问秀英怎么个意思。秀英说:“我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到上海去干什么?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我是去玩儿的,不是笑话么?”二宝说:“你怕别人笑话,我哥哥在上海拉洋车,就不关你的事儿了,对不对?”新弟反而来劝秀英:“姐姐,你就陪她去一趟算了。找到了朴斋就回来,反正也用不了几天。”
  秀英还装作不肯的样子,被新弟极力怂恿,才算勉强答应。于是两家议定四月十七日动身;央对门剃头师傅吴小大的老婆吴妈看守房屋。
  二宝回家告诉母亲,洪氏也说这样最好。当晚吴小大到两家应承了看房的嘱托,又说起闻听他儿子吴松桥如今在上海十分得意,可就是家里一直没有音信,想趁便船去看看。两家自然也都答应。
  到了十七日,雇了一只无锡网船,赵洪氏、赵二宝、张新弟、张秀英和吴小大,一共五人,搬上行李,开往上海。不止一日,船到日辉港码头停泊。吴小大没带铺盖,背上包袱上岸去了。二宝想起哥哥曾经在悦来客栈住过,就告诉新弟,把行李交给悦来客栈接码头的,另喊四辆东洋车,新弟和秀英、洪氏、二宝坐上,一同拉到宝善街悦来客栈。人到不久,行李挑子也挑到了,三个女客就拣了一间大房间安置住下。
  新弟先到大马路去找北信当铺掌柜的翟先生。翟掌柜的派他到南信当铺做事。新弟回客栈来搬铺盖,问二宝是不是要他一起去找张小村。二宝摇摇手说:“找到你哥哥,只怕也没用。你还是到南市咸瓜街永昌参店去找我舅舅,让他到这里来一趟再说。”新弟依言去了。
  当天晚上,张秀英独自一个去看了一场戏;二宝和洪氏满腹心事,未曾出房。
  第二天一早,洪善卿到客栈里来,先见过姐姐,然后二宝上前行礼。善卿先叙了叙阔别多年来的情景,慢慢说到朴斋,这才说了他许多下流行事,并说:“眼下我去把他找回来,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我可不管了。”二宝插嘴说:“舅舅能把他找回来,那最好了。以后请舅舅放心,怎么好再去惊动舅舅呢!”善卿又问了几句乡下近年来收成丰歉,随即告辞。当时张秀英还未起身,没有见面。
  饭后,果然有人送朴斋到客栈来。茶房本就认识,进房通报。船到上海日辉港码头,吴小大背上包袱上岸去了,二宝等人另雇车子往宝善街悦来客栈而去。
  洪氏和二宝慌忙迎了出来。只见朴斋脸上肮脏,鬓发盈寸,身穿七拼八补的短衫裤,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光着两只脚,连鞋袜都没有,简直像个叫花子一般。二宝一见,心中酸楚,当时就流下泪来。洪氏眼睛不便,还问:“在哪里呀?”茶房推朴斋近前,叫他磕头。洪氏凑近一看,不由得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刚叫了一声:“我的儿啊!”就痰梗气塞,几乎仰身跌倒。幸亏有秀英在后面扶住,频频解劝,方才止住啼哭。洪氏这一哭叫,引来栈里的寓客们簇拥围观,二宝觉得羞愧难当,急忙同秀英搀扶母亲进房,手招朴斋一同进去,关上房门,开开箱子取出一套衫裤鞋袜,叫朴斋到左近澡堂子里去剃头洗澡,早去早回。
  不多时,朴斋换了衣服回来,虽然面庞消瘦,总算光彩一新了。二宝叫他坐下,洪氏数落埋怨了一顿。朴斋低头垂泪,不敢做声。二宝一定要问他为什么不想回家,一连问了十几遍,朴斋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秀英笑着说:“他这个样子回来,怕难为情,是吧?”二宝说:“不对。他要知道难为情,倒回家了。我看他一定是舍不得离开上海,拉着辆东洋车,东看看,西望望,高兴得很呢!”
  几句话说得朴斋无地自容,转过脸去,面对墙壁。洪氏不免怜惜,不再责备,就跟秀英、二宝商量怎么回家。二宝说:“叫客栈里打杂的去雇一只船,咱们明天就回去。”秀英说:“你叫我出来玩儿,我还一趟都没出去呢,你倒就要回去了。不行!”二宝央告说,“那么你在这里再玩儿一天,行吗?”秀英说:“先玩儿一天再说吧。”洪氏只好依从。吃过晚饭,秀英要去听书。二宝说:“咱们先说定了,书钱我来付;要是你客气么,我干脆就不去了。”秀英想了想,笑着说:“那也可以。明天夜里我请你好了。”
  秀英、二宝听书去了,留下洪氏和朴斋在房里。洪氏早早就睡下。朴斋独坐,听得宝善街上东洋车来去的声音有如潮涌,络绎不绝;远处传来铮铮的琵琶声、倌人唱曲子声。朴斋心猿意马,又不敢离开。茶房已经在大房间的后面给朴斋铺了一张床,朴斋就去点起灯台来,和衣躺下。隔壁房间里的两个旅客,一边在抽鸦片,一边在谈论怎么玩儿,说得津津有味,引得朴斋羡慕不已,更加睡不着了。
  眼睁睁等到秀英和二宝听书回来,忙又下床,过来问:“唱得好听吗?”二宝“咳”了一声说:“今天夜里,我好比就没有听。我们进了书场,刚刚坐下来,沏上了茶,就碰见秀英的一个姓施的亲戚,书钱就让他抢着给付了,还买了许多点心水果给来我们吃。你说难为情吗?又说明天还要请我们去坐马车,──我是不去了。”秀英说:“在上海这种地方,这些事儿平常得很,有什么关系?他请咱们,咱们干吗不去呀?”二宝说:“你当然没关系罗,熟罗单衫都有,去就去好了;我像个叫花子,跟你们一起去,不丢你们的面子么?”
  二宝无心说出了这句话,秀英“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朴斋不好意思,正要躲开,二宝又叫住他,打开手巾包,把从书场带回来的点心、水果拿出来叫他和秀英吃。秀英说:“我再抽口鸦片。”二宝说:“你别任性胡闹,抽上瘾了,就麻烦了。”秀英笑了笑,没有理会,管自从竹丝篮里取出一副烟盘,点灯烧烟;却又烧得不得法,斗门时时堵住,吸不痛快。朴斋凑趣低说:“要不要我来替你装?”秀英说:“你也会装烟了?那么你来装吧。”说着闪身让开。
  朴斋就把烧僵了的一筒烟发开装好,捏得精光,掉转枪头,递给秀英。秀英谢了一声,接过来呼呼呼一口气吸到底,连声称赞:“装得不错,哪里学来的这一手本事?”朴斋含笑不答,又装了一筒。秀英一定要二宝抽,二宝没法,只好也抽了。装到第三筒,朴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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